《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24、24

　　“吱呀……吱呀……”

　　“林一一”坐在自行车上，慢悠悠向前腾着，这骑行速度比推行快不了多少。她有气无力地蹬着踏板，像是载了什么重物。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重物是什么，但林一一知道，此刻她的脑袋里正轮播着刘媛昨天的训斥。

　　“下学期分班，你给我到美术班去！”
　　“没得商量！我不指望你能像珍珍一样考研读博，但至少要给我拿个本科证！”
　　“我警告你，我们家只养大学生！如果考不上大学，就滚出这个家！你听到没有！”

　　“零幺幺同学，你敢不敢骑快点儿！”

　　前方传来男生催促的声音，“林一一”失神的眼睛总算有了焦距。她看清了骑在前面的人，敞着的校服外套，背了个黑色的大包，看形状像是把吉他。

　　原来他也叫她“零幺幺”，共生这么称呼她时所产生的魔幻效果瞬间得到了解答。他这么叫她，说明他们的关系比上次亲密了不少。

　　男生放慢速度，与她平行，说：“快点儿，别给你师父我丢份儿！”

　　原来是他教会了“林一一”骑车。

　　“林一一”强打起精神说：“慢骑考验的是平衡能力，比骑快难多了。我骑得越慢，说明你教学水平越高。”

　　之前的剧情里没听她怎么开过口，没想到还挺能说会道的。这歪理胡说的本事，有点子她的风范。

　　“行，我说不过你。”男生瘪瘪嘴，“可按你这速度，到秘密基地，太阳都落山了，你还得赶在你妈到家前到家，咱们还能玩儿多久？我可是练了新歌，打算今天唱给你听听的。”

　　上次唱歌的记忆在脑中浮现，他故作老成，苦大仇深地唱着木马的《舞步》。经这么一回想，林一一对这次表演瞬间没有了太大期待。而“林一一”则相反，脚下一用力，一下蹿到了前面。

　　“快点！”这次轮到她催他了：“不知道这次你要弹错几次，得多预留点时间才行！”
　　“上次是意外！”男生加速赶了过来。
　　“那上上次呢？”
　　“也是意外！”
　　“你的意外可真多。”
　　“没办法，人生处处是意外。”

　　-

　　他们的秘密基地就是上次交还日记本的地方，梧桐树下男生抱着吉他唱得十分陶醉。可林一一一个音都听不着，因为“林一一”又走神了，她又再想分班的事了。

　　“怎么样？有没有唱出伍佰的半成功力？”男生问。
　　“林一一”回过神，说：“有，相当二百五。”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压根儿就没听。”男生收起吉他，席地坐到她身旁：“跟哥们儿讲讲，发生啥事儿了？”
　　“我妈让我下学期去美术班，她还说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就让我滚出家门。”

　　在高中生的世界里，这犹如世界末日的宣告，“林一一”感觉天都要塌了。可男生却不以为意，而且又一次把重点放错了地方。

　　“你会画画？！”他像是发现天大的好事，喜不自禁。
　　“小时候学过，”“林一一”说，“后来放弃了。”
　　“为啥放弃？”
　　“画得太差，跟不上了。”
　　“那你喜欢画吗？”男生问。
　　“林一一”想了想，犹犹豫豫说：“算是喜欢……过吧。”

　　男生不由分说，从书包里拿出本作业本翻到空白页，然后又从笔袋里拿出铅笔塞到“林一一”的手里。

　　“你现在画画看。”他说。
　　“啊？现在？”“林一一”措手不及，“画什么啊？”
　　男生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pose：“画我。”
　　“我已经很久没画了……”
　　“别磨蹭了，再磨蹭天都要暗了，你赶紧画！”

　　都到这份儿上了，“林一一”只能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画起来。别说，虽然手有点生，但功底还是在的，人物结构比例还是准的。

　　“画好了吗？”男生问。
　　“嗯……”“林一一”扭扭捏捏地说，“但我真的很久没画了……”
　　“我看看。”男生迫不及待地拿过作业本，随即喜出望外：“可以啊零幺幺，你这水平都可以摆摊收费了！”
　　“也就能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外行人了。”
　　“我怎么就外行了？音乐、美术都是艺术，艺术是相通的。”男生像是被考到了知识点，侃侃而谈：“音乐讲究结构，美术也讲究结构。音乐通过音符组合表达情感，美术通过线条颜色表达情感。瓦西里·康定斯基说过，色彩好比琴键，眼睛好比音槌，心灵仿佛是绷满弦的钢琴，艺术家就是弹琴的手，他有目的地弹奏各个琴键来使人的精神产生各种波澜和反响。”

　　林一一听懵了，“林一一”也听懵了。

　　“那是谁？瓦什么斯基？”她问。
　　“瓦西里·康定斯基，我也不是很熟，总之是个伟大的艺术家。”
　　“你这名人名言倒是背得挺溜的。”
　　“没什么，”男生骄傲地说，“不过是随便翻翻杂志看到的，不小心就过目不忘了。”
　　“过目不忘？”“林一一”精准地抓住了重点：“那你之前说你记性不好，转眼就忘，是骗我的？”

　　此刻的林一一很想向她得瑟一下：看吧，我就说吧。姐姐我多有先见之明，这小子果然全都记得。

　　男生慌了神，连忙扯开话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去美术班未必是件坏事。你喜欢画画，能靠自己喜欢的事情进好一点的大学，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本以为他的人设是个愤世嫉俗的叛逆少年，没想到在人生大事上还挺理智，挺成熟的。

　　林一一的意外“林一一”替她说了出来：“真没想到，这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虽说我也觉得学校教的东西没意思，人不该被成绩分为三六九等，但眼下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运作的。”男生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我改变不了这个规则，只能先这么遵守着，等进了大学了，就自由了，就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了。”
　　“那你呢？”“林一一”问，“你已经想好进哪个班，考哪所大学了吗？”

　　男生的脸色变了变，好像被问到了痛处。

　　“我还没想好呢，”他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林一一”没察觉他出的异样，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那万一加上艺考成绩，我还是进不了大学，怎么办？我妈真的会把我赶出去吗？”
　　“那都是大人吓唬人的手段。”男生说：“你成绩不好，那是因为你没用功，没用功都能及格，一旦用功了，那成绩还不得突飞猛进！”
　　“真的吗？”
　　“别人看扁你，那是他们瞎，你把自己看扁可不行！我决定了，零幺幺同志，”男生正襟危坐，义正词严地说，“秘密基地关闭一段时间，等分班考结束了再开放。你一定要好好努力，拿出你打不倒的摇滚精神来，给你妈和你姐点颜色瞧瞧！我对你有信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是她爱吃的那个牌子：“来，补充点多巴胺，增强自信！”

　　也许是被男生激昂的演说鼓舞，也许是巧克力的效果立竿见影，“林一一”一下来劲儿了。
　　“好，”她掷地有声地说，“我一定会加油的！”
　　“这就对了嘛，加油零幺幺！”
　　“我们一起加油！”
　　“好，一起加油！”

　　-

　　在这青春的呐喊声中，林一一醒了过来。

　　她早已过了被口号打鸡血的年纪，对大学自由的憧憬不过是为高压下的高中找个盼头，寻个奔头罢了。
　　别说大学了，即便进了社会，也未必自由，未必能按自己的想法活。这，就是现实。
　　不过这现实得再多活几年，被社会毒打几顿后方能领悟。以16岁的心智，能说出现在这番话，已经很不错了。“林一一”交了个很靠谱的朋友。
　　哦，不对，是哥们儿。

　　林一一把“分到美术班”补充括号里写的“被刘媛逼的”擦掉，然后又在前面加了个时间点，写下了“加油”两个字。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改变“林一一”人生轨迹的重要节点，但她就是想记录下来。

　　“你笑什么？”龙川问。

　　被他一讲，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笑了。

　　“没什么，”她说，“就是觉得青春真的挺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