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14、14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一曲唱毕，正好抵达目的地。

　　“我来啦！”林一一兴高采烈道。

　　林正义还是一尘不变地坐在那里，一手保温杯，一手报纸，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满溢着慈爱：“一一来啦。”

　　“我们走吧！”林一一迫不及待道。
　　林正义有些蒙圈：“去哪儿？”
　　“教我骑车啊！你跟我约好的。”
　　“哦对对对，我是答应过要教你骑车的。”林正义如梦初醒，说：“明天难得能正儿八经休息一天，我们好久没一家四口一起出去玩了。不如就明天吧，我们去公园，正好可以教你骑车……”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重复昨天说过的话？”林一一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脊梁骨擒住了她的喉咙。“你快教我骑车，”她艰难地说，“今天教。”
　　“说什么傻话，我得上班，你也要上学。”
　　“今天不上学，今天是周六。”
　　“想唬我不是，你忘了老爸我是干什么的？”林正义指了指报纸上的日期：“今天周五，证据确凿，快上学去！”
　　“我不去！”林一一冲过去，“不要明天，你教我骑车，就今天，就现在，好不好？”她拽着林正义的袖子，语无伦次几近央求地说道。
　　可林正义只当她是想逃学，苦口婆心劝道：“虽然老爸不在乎分数，但书还是要念的，不然以后……”
　　“你骗我！”林一一厉声打断，失望与怨怼充斥着胸膛：“你明明答应今天教我骑车的，你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掉落，滑过脸颊。她抹了抹脸，茫然到失措。她哭了？她怎么会哭？为什么要哭？

　　像是有个按钮被开启，眼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的林正义，模糊了林一一的意识。
　　她好像坠入了一片虚无，耳畔还回响着她刚刚的控诉：“你骗我！你明明答应今天教我骑车的，你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一一，你别这样……”

　　是谁在说话？
　　她循声看去，竟然是刘媛。

　　“……你别这样……”刘媛将她拥在怀里，哽咽着说道。
　　“爸要是见你这样，会舍不得的。毕竟，他向来最疼你……”林珍珍不见往日的从容，两眼红胀，布满了血丝。

　　她们从头到脚都被沉重的黑色包裹着，唯一的亮色就是头上的白花。林一一低头看看自己，她也一样。

　　她环顾四周，发觉此刻身处于一个礼堂中央，周遭的人有的穿着素衣，有的穿着警服。他们全都瞧着她，散发着冷冽和肃穆的气息。

　　她颤抖着望看向正前方，那里摆放了好多花圈。花圈中央有一幅照片，用黑框裱着。照上的人头戴警帽，身着警服，有着一张肉乎乎的圆脸，一双与她相似的杏眼，含着笑意，憨态可掬。

　　一切是如此显而易见，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可林一一的大脑却被这简单的信息困住，经过反复梳理，最终只拼凑出一个字：“爸……”

　　从人群中走来一位警官，看上去与林正义差不多大，他蹲下身对她说：“一一，老林没忘，他给你买了辆车，就停在局里。他本打算给你个惊喜的，谁想……他没有说话不算数……一一啊，你爸他没骗你……”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攥住，明明稍一用力就能给她个痛快，可对方偏要不紧不慢地挤压她的肺，撕扯她的胃，切剐她的心。为的是要折磨她，要她痛不欲生，而她毫无办法。
　　于是她只能哭，只能求饶，只能荒谬地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只要这可以是个梦，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这是个梦……

　　对，这是梦，这就是一个梦！她是在玩游戏，这里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真的，连梦都算不上！龙川……对，找到龙川就好了！

　　龙川！叫醒我！快叫醒我，龙川！龙川！

　　“我在。”

　　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

　　“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了。”

　　一股力量从掌心传来，坚定而可靠。像是迷雾中的灯光，引领着她。她沿着光亮探去，果然找到了他。

　　“龙川？”
　　“是我，我在。”

　　她看了眼他们相握的双手，用力抓紧，真切的触感告诉她，她已经成功从那个恐怖的地方出来了。

　　“我看到林正义死了……”她试图抽离，清晰地把新获得的信息告诉他：“2013年12月6日是‘林一一’最后一次见他，他答应要教她骑车，可是第二天……第二天他……他却……”眼泪不受控地流个不停，最终冲垮了理智的防线，令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龙川笨拙地安慰道：“你别哭，你别哭。”
　　“我……我……想要……bao……”

　　林一一泣不成声，龙川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侧耳凑近问：“你想要什么？”
　　“我、我要……bao……bao……”
　　“抱抱？”收到意料之外的指示，龙川缓冲了一阵，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可怀里的林一一还在重复着：“bao……bao……”
　　“这不是正抱着吗？”龙川不解，收紧了手臂。
　　“我是说……bao……保……存……”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龙川尬在那里，忘了松开紧抱着的双手。而林一一也没有推开他，就这么倚在他的胸膛上。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逐渐微弱。

　　“我还能见到林正义吗？”林一一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只要你想，就能见到。”
　　“我想见他。”
　　“好。”

　　-

　　林一一站在林正义房门口，思考了许久，下定了决心。她决定暂时忘记游戏，抛开真假，以“林一一”的身份，替她好好跟林正义道个别。

　　如果她是她，会希望以怎样的面貌见林正义最后一面？一定不是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的。在与林正义有关的记忆中，被她珍藏在心底的，是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光。那是目前已知的回忆里，难得的温馨片段。

　　她闭上眼睛，重温着那个梦，调动起所有力量，牢牢抓住当时的感受，将它不断放大，直至充盈全身。她扬起最灿烂的笑容，以最明媚的状态蹦入房间。

　　“爸！”她朗声喊他。

　　“一一来啦。”林正义还是老样子，一样的警服，一样的保温杯，一样的报纸，一样的慈爱。

　　林一一坐到他身旁，抱着他的胳膊，又叫了声：“爸爸。”

　　“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林正义笑呵呵道：“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经常闯祸吗？”她将头靠在他肩上问。
　　“可不是。”细数起她的“丰功伟绩”，林正义那是一个滔滔不绝：“偷用珍珍的润唇膏，买乱七八糟的彩铃搞得手机都欠费了，考试不及格冒充你妈签，看闲书被老师没收。虽然没什么大祸，但小祸可没少闯。”
　　“是不是每次闯祸，都是你帮忙兜着的？”

　　林正义沉默了，保温杯弥漫的热气在不断扩散。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林一一扭头过头，只看到一张依稀的侧脸。

　　“我忙着工作不常在家，这些都是事后你妈告诉我的。”林正义的声音泛着涩意：“爸爸没能在场，没能多陪陪你，是爸爸不对。幺幺不要生爸爸的气，原谅爸爸，好不好？”

　　大概是雾气的作用，林一一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好。”她尽可能地笑着：“这本来就不是你错，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幺幺长大了，懂事了。爸爸很高兴。”
　　“我现在很好，这里一切都好。”

　　“你开心就好，你开心，爸爸就开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爸爸相信你。”
　　“放心吧，爸爸。”

　　“好，好，那就好……”林正义的声音减弱，最终融入了飘渺的烟雾里。

　　林一一将脸死死贴在他的肩上，牢牢锁住怀里的胳膊。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固执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这一次她没有提醒自己，林正义并不真实存在，他只是游戏里的NPC。这一点她一直知道，也一直记得。可她就是贪恋，贪恋这个由代码构成的形象，贪恋这个虚拟的人物带给她的温馨感受。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无所谓。她只想再感受一会儿，多一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