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人鬼四相皆空》越上清歌

6、辰时 掉沟里

　　“啪”地一声，张锁命头上展开一把纸扇。张锁命一抬头，只见“清风明月”四个大字赫然在扇面上。他一愣，雨不下了，空中一轮明月当空照。

　　“张兄这是在此发哪门子呆啊？早点回家休息吧。”

　　张锁命眼泪巴巴地跟条狗似的望着给他打扇子的小哥，“哇”地一叫他一个熊抱抱住了小哥。小哥身体一僵，合起扇子来敲他的脑袋。
　　“莫挨老子！”小哥愤道。扯不下来赖皮张锁命。

　　“小哥啊，要不是你来，我就给白鬼做下酒菜啦！不不不，是一个仙姑追着我，手里提着酒壶要跟我喝酒！那壶里塞着活人，倒出来都是恶臭的黄水！搁这玩意叫我跟她喝酒，喝个屁啊，喝死她全家喝喝喝……”
　　小哥皱眉问道：“哪来的仙姑，你在说什么梦话？”

　　“真的有啊，”张锁命抽抽鼻子，“就那把伞，她刚才跟着我一起打伞，下、下雨了，全是血，全是血雨！到处都是血腥味！她还有心情和我手拉手唱歌，谁想跟她牵手唱歌啊！她又不是我媳妇！呸，谁要这种媳妇……”

　　小哥：“……”
　　小哥沉默几秒，没忍住，问道：“这天下什么玩意雨？”

　　“不是不是，刚才就是下雨了，下得老大了，我不得已打了个伞，然后就遇见她，她牵我手，要喂我喝酒……”
　　小哥不耐烦地打断他：“张锁命！睁大你的卡姿兰大眼好好看看！你衣服淋湿了吗？”
　　张锁命一抽一抽地，茫然环顾四周，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和衣服，都是干的。怪事，方才明明下了大雨！

　　他一回头，那把合起来的伞板正地躺在地上。张锁命手脚并用地奔过去把伞捡起来，反复翻看，这伞上一点雨水都没沾，还是合起来的。

　　“完了，我中邪了……”
　　“都是假的，我看你就是酒喝多了，眼前出现幻觉了。唉，我送你回家。”

　　“小哥，”张锁命望着小哥伸来的手，谨慎地后退几步，“你怎么知道我叫‘张锁命’的？我可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
　　小哥翻了个白眼：“知道你叫什么非得问你吗？旁人不能告诉我？问了一圈人哪里有卖丧葬用品店，都说这不靠坟地的地儿就张家独一家，老板娘叫‘秀芬’，她儿子叫‘张锁命’。”
　　“那、那你叫什么！”张锁命扯着嗓子问，试图用气势劝退他。
　　小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余光一瞥公告栏上贴着的“寻人启事”，一瞥三个名字，取了姓就说：“吴周程。”

　　“吴……你、你是人是鬼！”张锁命伸着脖子不甘心地喊道。
　　小哥冷冷地瞪着张锁命，张锁命全身紧绷地等着他开口就立刻跑。
　　“我是你爹！跟我回家！死酒鬼，啧，真麻烦！”

　　张锁命闻言竟差点跪下来掉眼泪，苦哈哈地道了一句：“爹……”
　　“哎，乖儿子。”小哥抓着张锁命的胳膊，拉着他往张锁命的家走，“给爹少添点麻烦吧。回去老实睡觉去。”
　　张锁命不满足地嘟囔道：“爹你背我，你小时候最喜欢背我了！”
　　小哥：“……”

　　小哥认命地背起了张锁命，还好这家伙不算太重，不然他真的不想再管这厮。
　　张锁命舒服地歪在小哥的背上，他的背上背着那把伞。真好，不用自个儿走回去，自个儿若是再像刚才那样走回去，估计自己能把自己吓死！
　　终于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了。张锁命定睛一看，百观杂货店还打着灯开着门，还没歇业呢。
　　张锁命肚子叫了，他也叫了：“你知道吗，我爹还喜欢跑杂货店给我买绿豆糕吃。”

　　小哥：“……”
　　小哥在杂货店门口把张锁命放下来，叫他自己进去挑吃的。看着新认的“干儿子”欢天喜地地到处扒食，小哥依靠在柜台边叹着气，做爹真麻烦，事真多。
　　“哥哥，”扎着粗麻花辫的小女孩疑惑地问小哥，“你怎么会有影子呢？”
　　小哥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他低声道：“纸人就不要说话了，不然就不像纸人了。”

　　他一点那小女孩的额头，额头上出现了一枚朱砂痣，随即那小女孩竟变成一个小小的涂着两个大红腮的孩童纸人滚在地上。与之同时，柜台底下睡着的小女孩爬出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嘴里喃喃道：“买东西等我爸妈回家再说，我也不知道多少钱……”

　　“好了！”

　　张锁命拖着一大袋的零食捧到柜台上。小女孩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直言：“叔叔你真能吃！”
　　“什么叔叔！”张锁命凑近她捏了捏她的脸，打着酒嗝，“嗝，我是哥哥！嗝，看清楚了！嗝，小屁孩！”
　　小哥扯着丢人的张锁命的后衣领把他往后拉，把吓小孩的酒鬼赶到外面去，他说：“算算钱吧，我付钱。”

　　买了一大包吃的，张锁命识相地不赖皮要小哥背他。这么一看，小哥比他瘦多了，又瘦又高。弱鸡一枚。
　　小哥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把脱了黑T恤拿在手里，八块腹肌露出来。精瘦的肌肉长得很好看，张锁命没忍住多瞟了几眼，摸了摸自己满肚子的肉肉。
　　张锁命：“……”他是弱鸡。冒犯了。
　　“你把衣服穿上，大晚上没人看。”张锁命酸道。
　　小哥“啧”一声：“我热，脱了凉快，你管不着。”
　　张锁命：“……”这人不是客气人吗？怎么跟他贫起嘴了？

　　“小哥，你自个儿说这伞打了能看到鬼的。我好像真的看到鬼了，早知道就听你的话，我真手欠……”
　　“……那是我骗你的话。你好封建迷信啊。”
　　“你骗我的？”
　　“是啊。”

　　张锁命不可置信按住小哥的双肩，重复地问了一遍：“你骗我的！？”
　　小哥眼神飘开，淡定地直言：“我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张锁命哭嚎道：“可是我信了呀，我还看见鬼了啊，鬼啊鬼啊，真的鬼啊，小哥！”
　　小哥上上下下扫了他两眼，缓缓开口吐出三个字：“死封建。”
　　张锁命：“……”
　　怎么他有一种风水轮流转，自己往死里转的感觉？

　　张锁命心在落泪：“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好玩吗，小哥？”
　　“谁知道你信不信呢，会不会遇见鬼。张锁命，你觉得这世上会有鬼吗？正常人都觉得没有吧！白鬼也好，仙姑也好，这些都是书里画里才有的东西，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张锁命，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你不相信我……对，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不对，我也不相信……”张锁命抱着头蹲起，手足无措的他拳头打在了空气上。他捶着自己的脑袋，深呼几口气：或许小哥说得是对的！这些怪东西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一定是梦！一定是幻觉！一切都是他的假象！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下次别喝那么多的酒，人都喝魔怔了。”小哥说。

　　张锁命茫然地点点头，苦恼地站直身体，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仔细一看，张锁命的脚下有三个影子。
　　“呼呼”风声吹过来，灯光在摇晃着。张锁命觉得冷，缩成一团取取暖。他的脚下“沙沙沙”发着响。张锁命低头一看，自己鞋没了。地面上本来黑黝黝一片，现在却白花花一片。他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冷冷的，这是……雪。
　　灯光晃来晃去，张锁命晃晃发沉的脑袋——路灯是电灯，风怎么会吹动灯光！他一抬头，几十架火炬摆在人牙架子上，人牙架子镶嵌在左右夹着张锁命的高墙上。火光在寒风中摇曳着，瑟瑟发抖。

　　“小……小哥！”张锁命惊得四处跑大叫起来，周围怎么一眨眼变成了一片雪地，这两排夹着他的高墙是什么！
　　“小哥！小哥！小哥！”张锁命扯着嗓子高声大喊。他拼尽全力扒拉着墙往上爬，扒拉了他满手油。
　　完了，又是他自个儿被鬼抓，他就不该走那么快！

　　“吵什么啊！张锁命，我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张锁命感激涕零地发现小哥就站在高墙上面。他正伸出手来要拉他上去。
　　“怎么搞的？一没注意你，你就掉沟里了。”小哥说。
　　“我、我上不去啊，小哥！这墙太高了，我够不到你的手，上面还全是油……好恶心，墙面全是皮啊！全是人皮啊！救我上去，小哥！救我上去！”

　　张锁命心态崩了，他现在正卡在两面披着人皮的高墙之间。赤脚踩在白雪地上，被这穿堂冷风呼呼地吹着，他快要冻死了！
　　小哥怒吼道：“张锁命，你冷静一点！你掉沟里了！桥还没你人高！自己爬上来！”
　　什么沟？什么桥？张锁命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猛地，小哥甩下扇子砸张锁命的头。张锁命抱着发痛的脑袋，一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个臭水沟里。他错愕地慢慢站起来，水沟的水才到他脚腕那里。他的两只一字拖鞋被他甩掉了，挂在小桥上面，这桥就几块木头排出来的，张锁命迈个腿就能从沟底爬上去。

　　小哥站在小木桥上面目沉重地俯视着已成落汤鸡的张锁命。
　　他说道：“你病得不轻啊，张锁命。”
　　张锁命哭丧着脸：“小哥啊，我这样子，可不敢回家吓唬我妈啊……”
　　「掉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