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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卯时 仙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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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拉得老长的队伍晃晃悠悠地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山上走。周围都是干黄的荒草,草丛里全是小蟾蜍在乱跳乱叫。
就这烂路,这帮老头子还要他们每走五步要跪下来给“双喜仙姑”磕个响头。
响个得儿啊,这么软的地儿磕了有声才怪!张锁命一边跟着磕一边心里吐槽道。他刚吐槽完,糟老头就递给他一块砖。
“垫着磕,就有声了!”道袍老头沉声道。
张锁命僵硬地接过砖头他看看了周围几个也拿着砖的,一个个都没吭声说“不用”的。
不磕就会死。想活就得磕。
好死不如赖活着!胖子还在那糟老头子手里呢!张锁命咬咬牙,先行垫着砖磕了一个,后面几个人跟着做。
“有出息,有出息!乖徒儿,你很有继承我衣钵的潜质!”
老头给张锁命画了一张鬼画符,把这黄纸塞进他的道袍里,让张锁命在前面带着这支同龄人的队。老头们分列在他们两侧走着,这景象怪异得不像是真的。
瘸子跟在张锁命的背后,一蹦一跳往前走。“噔噔”地声音催得张锁命心烦,他百分百还会觉得这是场梦,睡一觉就可以醒过来。这瘸子不让他睡,吵得他烦死了!
老头眼一尖,拐杖头准确地勾住了那瘸子的脖子,一拉一塞,一个活人闷声进了另一个酒壶里。两个酒壶晃荡晃荡作响,道袍老头心满意足地拔开装胖子的酒壶,叹道:“这酒真香!”
妈的,死变态!张锁命心里叫苦,是梦就快点让他醒来吧!
老头朝他意味深长地怪笑,摸着胡须往前飘。走五步,他停下步子,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个响头。其他人也得跟着他照做。
老子迟早弄死这个老头。张锁命心想。
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路,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山顶。山顶的风很大,树也光秃秃的,没几个大石挡挡这山顶的风,张锁命感觉自己快要被吹走了。
他一低头,自己的破烂道袍竟被风吹来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往里钻,冻死他了!
天色也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雨了,白花花一片,白里带着灰。这副快下雨的样子让老头们激动得落泪,他们连忙跪在地上慌忙磕头高呼:“雨仙雨仙,无旱无涝,双喜临门,八方造福;雨神来,雨神来,八酒备,八酒备,来喝酒,来喝酒;风不挡路不挡路,仙姑下凡万物净,仙姑尝酒众生安,仙姑赏酒众生乐……”
张锁命好奇地往那空荡荡一片的山崖边看。一个椭圆形扁平的大石头,光秃秃的上面也不找个草。红黑色不知道是啥玩意的东西铺盖满石头的秃面,上面还有小巧的应该是女人的脚印。
很快老头就打消了他的疑惑。只见他拐杖一甩,随手勾起了一个弱小无力的矮瞎子就往那秃石上头甩,他的脑子直接撞到大石头锯齿状的边缘,鲜血从他的头喷呲淌出来,喷了石头一脸。余下的人都害怕地缩成一团,离老头们远远的。
老头怪笑两声,嘲笑他们个个是“胆小鬼”。他龇牙道:“别急,没死呢!”
只见那个矮瞎子竟然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踏上大石头上面,开始跳起了舞来!他一个白眼瞎子,竟能在石头上保持好平衡不掉下来!
张锁命吞咽一口唾沫,这瞎子怎么老是望着他这个方向啊!就跟边看着他边笑似的。
他被这个想法激得汗毛直立,没想到那厮居然还冲他龇牙笑。这一笑破了“神功”,张锁命又不觉得他恐怖了。
反正都是做梦,他死不了的死不了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这些个恶心人的东西!全是梦全是梦,快醒来快醒来!
张锁命越发想催着自己从梦里醒来,因为那矮瞎子跳得越来越快,四肢越发诡异得扭曲着动作,甚至头可以后仰钻到另一只膈肌窝下面!矮瞎子谄媚地又一笑,张开双臂高速地旋转,张锁命这次真心不敢看了:那厮头没动身子在转!
“酒……呢……”
矮瞎子发出女人的声音,还怪好听的,温温柔柔的声音。他跳下台子来,走到跪着的一干老头面前。前头那老头手里就有两个酒壶,一个装着胖子,一个装着瘸子。
“仙姑,在这呢!”老头高高举起两个酒壶。
张锁命心里发麻,不管这是不是梦,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臭神仙要吃他哥们!
“就两杯,没诚意。”仙姑说。
“八杯,八杯!”
前头的道袍老头使了个眼色,后面几个老头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爬起来,一拐一瘸地往张锁命几人都去。
张锁命咬咬牙,敢情是拿他们做酒水敬仙呢!怎么不自个儿献自个儿呢,一群老东西!
他正想着,本来要装“矮瞎子”那一杯的酒壶被塞进了一个老头。酒壶里咣当作响,发出一股恶臭味。
“浊酒且当清酒喝,嘿嘿,你要喝吗?”靠过来的几个老头问张锁命。
“喝个屁啊!”张锁命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他后面还有五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同龄人,五个人都死死地攥着张锁命后背的衣服料子。他忍不住回头问:“你们都是木头吗?个个咋都不知道跑呢!”
“跑不掉的……”
五个人低声说。
“哪里都是他的眼睛,跑到哪里都会被他发现,再次被他抓回来,还会被他打断腿、扯掉胳膊……”
张锁命一把推开他们:“有病!你们别挨我那么近!一个个神经兮兮的!我不管你们了,你们不跑我自个儿跑,你们爱死死不管我事儿!”
五个人面目呆滞,僵硬地缓缓抬起手,指着仙姑的方向。张锁命顺着去看,好家伙,这诡异仙姑要开喝了!两壶也不知道拿的是哪一壶!他咬咬牙,他让这鬼东西喝了吗!在我梦里还这么嚣张!社会我张哥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张锁命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正好砸到仙姑凑到壶口的脑袋。矮瞎子怨愤地抬眼望着他,说:“本仙姑从来不跟别人分酒喝。”
“那东西不能喝!”张锁命大喊。
“为什么不能喝?甘甜可口得很呢!”仙姑笑语盈盈地说道,说着说着便仰头要往口里倒酒去。
张锁命一把推开挡路的老头们,直奔那仙姑,一把攥住仙姑的手腕,怒气冲冲地吼道:“喝老头子尿去吧你!把我朋友从壶里倒出来!你个臭婆娘!”
“锁……锁命哥……”
张锁命吼完深呼几口气,眼前的景象天晕地旋,眼前的矮瞎子变成了林满莹的娇羞可爱的脸。
林妹妹看上去是被张锁命吼了一通,委屈巴巴地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挤出一滴滴眼泪来。
“锁命哥,我就喝个你家的水,你就这样吼我……呜呜呜,我知道我嫁给马健对不起你,可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吼我……你从来不会这样吼我……”
“林……林满莹?”张锁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自己正攥着林满莹的手腕。林满莹的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温水的纸杯。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回到家里来了!他焦急地抓住林满莹的肩膀问:“老头呢!胖子呢!仙姑呢!他们人呢!怎么都没有了!我刚才不是在山上吗?我怎么回到家里来了!壶呢?壶,装胖子的壶!胖子还没有从酒壶里倒出来!不行,我得把装胖子的酒壶找到!他会被仙姑喝掉的!”
“锁、锁命哥,”林满莹“哇”地一下哭出来,“你、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好吓人,我、我好害怕……你、你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嫁给马健了……”
“不是,林满莹!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张锁命猛地收了声,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林妹妹哭得一抽一抽的,让人看得很是心疼。张锁命心下一软,脑子越发冷静下来:那些个鬼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干什么?你来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记得我在外面逛,怎么一眨眼到家里头了?”
“你、你不是在睡觉吗?我来的时候,看你躺在摇椅上睡觉,我就没叫你,口渴……喝、喝点你家的水……”说到这,林满莹又想哭了,锁命哥骂她是“臭婆娘”,叫她去喝“老头子尿”。
张锁命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自己了然自己:果不其然他在做梦!
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抽离出来,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冲林满莹说的那狗屁话。他尴尬地说道:“我做梦做中邪了,昏头朝你吼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满莹低下头去,一张小脸满是害羞的别扭。张锁命才发现自己贴得太近,脸都要蹭到林满莹的脸上。他通红着耳朵咳嗽一声后退几步,拿过纸杯给林满莹到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开水。
林满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喝着,时不时偷偷抬头看一眼张锁命通红的耳朵,心里窃喜着。
“你来找我什么事儿?”张锁命问。
这一番问又把林满莹暗戳戳的情思打碎得稀巴烂。她慢吞吞地小声开口道:“我明儿个就要跟马健结婚了,你会来吗,锁命哥?”
张锁命一愣,回头去看林满莹,林满莹不敢看他。
“我当然去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妹妹没啥两样。你出门子,我怎么可能不去?要不是你是跟马健那……结婚,我还想给你做伴郎去。”
“嗯……好……”林满莹失望地低下头喝水,纸杯里没水了,她也不敢留了,“那我先走了,锁命哥。”
“去吧,沿着阴凉地走,别晒坏自己。”
“好……锁命哥,我走了……”
她说这话,半音跟哭出来似的。
张锁命左顾右盼找着活做掩饰着不去看林满莹那张委屈的漂亮小脸。
等人走远了,张锁命搬把小板凳坐在店门口叠着陈秀芬没叠完的元宝。他边叠边叹道:“我就是个不学正经东西,天天游手好闲的一个没出息玩意。日后天天牛仔裤白T恤,脚上撒着拖鞋,走街串巷地贩卖假药,混混日子过活……哪里养得起你啊。”
「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