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人鬼四相皆空》越上清歌

11、午时 八仙过海庙

　　张锁命觉得冷，睡意重得不行，他还是被冻醒了几秒功夫。他朦朦胧胧间眯开眼，恍惚间看到小哥的脸。小哥正背着他在走路。
　　小哥身上好冷哦。小哥一身腱子肉，怎么他老感觉小哥跟纸做一样，下一秒就能把小哥压扁了。
　　张锁命脑子里想起一句俗语来：别看马儿瘦，浑身都是腱子肉。他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乖马儿……”

　　小哥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幽怨道：“你这玩意儿，又重又烫，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碰着你。你说说看，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来给你做牛做马，嗯，张锁命？”
　　“嘿，”张锁命咧嘴笑道，“鬼知道，你问问鬼看看……”

　　他说完，又趴在小哥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有小哥在，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张锁命一连睡了好几天。
　　等他醒来，他正躺在一块大岩石遮起的阴凉。他坐起身来，就看见小哥正光着上半身坐在瀑布下冲凉。张锁命忙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见自己的一字拖鞋就摆在旁边，撒上拖鞋就往小哥那里跑。

　　“小哥，你怎么真在这里！”
　　张锁命以为小哥背他在荒郊野岭里上山下山是做梦，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小哥好整以暇地享受着凉爽的瀑布。他轻描淡写地说：“谁知道呢。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完了，完了……”张锁命抱着头跪地痛哭，一副世界毁灭的悲催样子，“你被我拉下水来了！这下好了，咱们谁都回不去了！”
　　“张锁命，你长脑袋只是为了让你看起来高点吗？”小哥皱着眉没好气地问。

　　张锁命缩成一个乌龟，听闻小哥说这话，他猛地抬头，顿悟般地望着瀑布里坐着的小哥。
　　“能回去，能回来！既然能来咱就能回去！对，我不是来来回回回了好几趟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仙姑，把胖子救出来！”

　　张锁命小狗般吐着舌头眼睛闪闪地望着小哥。
　　小哥：“……别用你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瘆得慌。”
　　“你坐瀑布下面修行呢。”张锁命凑过去坐在小哥的旁边，不过半分钟他“嗷嗷”叫着滚开了，“靠！小哥，这瀑布打在身上贼疼啊！”
　　沉火入水，自取灭亡。小哥暗暗想道。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浇了半天的身子骨，迈上岸取了一件道袍披在身上。

　　“哗”一声，这一披道袍，张锁命越发觉得小哥真不是一般人。这人又瘦削又健壮，还犀利得像座雪峰。人心也好，是个好人。这身骨，这气质，如果小哥的头发是长的，真的就一个仙风道骨。

　　长发……长发？

　　“哇啊啊啊”张锁命一阵惨叫，一照水他才发觉自己头发长到腰，擦着水面飘着！头发长长倒是不打紧，可这是一头白发啊！
　　他照着水扒拉自己的脸皮，还好还好，这脸还是年轻的脸！他还以为自己睡一觉变成一个老头子了呢！
　　张锁命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小哥：“小哥，你哪里来的道袍？”

　　如果他没记错，小哥背他的时候还只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撒着他的一字拖鞋呢。
　　“破庙里顺来的。”小哥无所谓地说着。
　　“哪来的破庙？”
　　“就在这石头上面那片地儿。”

　　张锁命沿着石头的边缘往上坡上爬。这坡土松，他揪着草扒着土都没上去。老是土松，把他送下去。
　　他无奈，喊道：“小哥，过来托我一把！推一下我屁股，送我上去！我差一点手就够到坡顶了！”

　　小哥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张锁命的旁边，挥了挥从屠夫哪里顺来的大砍刀砍掉了被张锁命扒拉下来的树枝。一道被树枝遮住的石阶堆的上坡路露了出来。
　　“你个眼瞎，自个儿把自个儿的路封了。”小哥没好气地骂。

　　张锁命挠挠头，心下疑惑：刚才这里有路吗？后一想，小哥总不会错的，他这么呆头呆脑的，还真有可能没看着这小台阶路。
　　张锁命跟着小哥上坡去一看，一片山上平坦地上竖立着一座大破庙，上面挂着的庙牌都落满了灰。
　　他绕过小哥走过去一看，牌上赫然写着：庙海过仙八。

　　“仙八……我只知道‘西八’。啊西八呀，这‘庙海过仙八’是个啥意思？”张锁命问。
　　小哥不说话，一副你自己好好理解去不要来烦我的表情。他径直迈过庙门槛进了庙，张锁命在他后面跟着他。

　　“这庙海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过仙八？仙八是个地名吗？还是仙八是哪一天？还是什么人？初八初八，八月初八，这庙莫非是初八才来人拜祭的庙吗？这里头供的什么神仙？庙海还是仙八，啊西八呀，好难想哦……小哥。”

　　张锁命立正无辜地迎接小哥阴沉的黑脸。
　　“张锁命，”小哥忍无可忍，“都说是破庙了，你为什么不把‘庙’放在最后去念？”
　　“啊？”张锁命微微一愣，而后一拍脑门，直呼道：“原来是‘八仙过海庙’啊！”
　　小哥面对张锁命清澈的愚蠢妥协了：“是我错了。张锁命，我再放着你自个儿想，都可以出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承让承让，”张锁命脸皮厚得很，“兄台过奖了。”
　　话说着，张锁命一脚被一个硬物绊倒了。这一脸贴地，震起了一片尘土。他捏着鼻子咳嗽着爬起来，一回头去看什么玩意儿绊自己，没想到入眼就是一具鲜活的死人尸体！
　　“我——”张锁命刚要骂娘，小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皱着眉生气道：“张锁命，你能不能别老是一惊一乍的，吵得我耳朵疼！”

　　张锁命心在哭泣：老子也不想啊！可是惊喜连连不断，他挡也挡不住啊！每次开局都是生死局，放给谁干这活都得费嗓子！

　　“偷拿师父炼的仙丹，被同门追杀到这里，刺死了。我在现场。”小哥言简意赅道。
　　张锁命点点头，示意他懂了，指了指小哥的手，示意他放开。
　　搞得谁想碰你似的。小哥冷“哼”一声，自己还手疼呢。没事谁往烧熟的铁板上靠。谁稀罕。

　　这个道士的上身只有里衫，道袍在小哥身上。张锁命看了眼小哥，了然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小哥“啧”道，“我不借他衣服穿穿，把你衣服扒下来给我穿吗？”

　　张锁命抱着胳膊哆嗦：“我一件他两件，你还是借他的好。借我的我就没得穿了……讲真，咱两真的穷。”

　　这庙确实是座破庙。里面都落满灰尘。红得发黑的残烛摆在敬仙的三级矮台阶上，台阶上是一个“登宝殿”的底托子，托子上摆着八个牌位，从左到右依次是：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其中，“何仙姑”的仙牌被重重地画上一个大红叉，往后看，这座歪头慈爱笑的泥塑女菩萨手捧莲花，脚踩莲花，眉眼慈目，看样子就是那个“何仙姑”。

　　张锁命好奇地凑上前去盯着仙姑像的脸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像越觉得它十分诡异。
　　为什么要歪头笑呢？
　　他绕着泥像走到了它的后面。没想到后面也是一张仙姑脸，前后各一张脸，前面笑后面哭，真的太诡异了！

　　心下感到不安，张锁命悄悄地挨着小哥坐。小哥忙着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儿来睡觉，张锁命是这几天是睡得香喷喷的，他可连着好几天好几天没日没夜地背着他赶路。
　　现在张锁命醒了，谁都不能阻止他好好睡上一觉！

　　“什么事儿？麻溜讲。”小哥半坐半躺在破席子上合着眼问。
　　“小哥，那个石像好像在看着我……”张锁命小声地说。
　　“它稀罕看你。你长得帅。”小哥说。

　　“我知道我长得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以理解，但是一块泥石头这么盯着我看还真没遇见过。”

　　“……”小哥不想再理会他，侧身背朝张锁命睡去了。
　　张锁命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这座泥石像还真是扭着头挤着眼在看着张锁命。张锁命挪了个地儿坐，它就把头转向哪个方向。笑嘻嘻的表情真的很寒颤人。

　　他一斗胆，打个激灵，走上前去捂住了泥石像的眼睛。
　　“这位仙姑，”张锁命说，“别看了，我不行。 ”
　　他捂住了石像正面笑脸的眼睛，后面哭脸的眼睛眯起来，向左使劲歪去，似乎是在努力瞅到张锁命。

　　“其实吧，我有个好人选给你推荐推荐，”张锁命掩饰性咳嗽几声，偷瞄一眼小哥，见他一动不动睡着了，放下心来悄声告诉石像：“看着那里躺着的小哥没？心底好，脾气好，长相好，现实里还有钱，跟着他你就过上了富太太的美好生活了！也不必在这小破庙里孤苦伶仃地呆着。”

　　石像闻言哭脸眼珠子往右扭去，试图去看张锁命口里那个“小哥”。
　　张锁命知道它看不见，发现这石盘托子底座可以转动，好心地给它转了半圈。
　　看到侧躺着只有一个背影给它的鬼爷。
　　石像：“……”不必了，谢谢，我可能会被他一脚踩爆了。

　　张锁命见它好像动心了，自个儿胆子也大了，贴着它的哭面就问它：“你看我对你这么好，给你推荐了一个这么好的对象……我问问你哈，你认不认识一个爱喝酒的臭仙姑？哦，双喜仙姑。你们都挂着仙姑的名，左右也彼此认识一点不是？”

　　石像闭上了眼。不想跟他说话。
　　张锁命思索一番，抡起树棍子要捣醒小哥，边走嘴里边喊道：“小哥，这儿有个活石像……”
　　“轰隆隆”石像动了，它摆出一个诡异地舞姿，石头手指指向破庙朝北的那扇糊纸木窗户。

　　张锁命百思不得其解地过去打开窗，这没心没肺一点危险都不先掂量掂量的样子让小哥长叹一口气。他合上后脑勺睁开的眼，捂着头疼的脑袋坐起来。
　　张锁命刚走到那扇纸窗户前，窗外就传来轻敲木窗户边缘的声音。还有那小女子轻声细语的呼唤：“有……有人在吗？”

　　张锁命撕扯坏窗户上的发黄的纸糊，窗外那人的脸意外地落入张锁命的眼中。

　　“林满莹，你怎么会在这里！”张锁命慌张焦急地重复性地咬着牙凶狠地大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该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满莹，你怎么能在这里！”

　　“锁……锁命哥，”林妹妹落了泪，“你别这样子，你这样子好恐怖，我害怕……”
　　「八仙过海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