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春夜》秋水慢

5、第四章

　　赫尔辛基机场。转机的时间只有2个小时，办好各类手续，舒又青懒懒的舒展身体，找了个有插座的位置候机。

　　不一会儿，她看着季道言径直走向头等舱候机室，不远处跟着刚刚飞机上那个空姐，鬼鬼祟祟的。舒又青不禁好笑又有些莫名的生气——虽然帅气多金，可季道言都快40了，这空姐如此年轻，找个年龄相当的不好吗？

　　她头脑一热，拔掉充电线，冲过去，直接挽住季道言的胳膊，低声道：“如果不愿被揉肩捏背，就跟我走。”

　　这位董事长倒也配合，顺手插兜，以便舒又青挽住他的手不至于掉落。他也不多问一句，任由舒又青将自己拉到别处。

　　他低头看着这个齐他肩膀的女人，她的手紧紧扯住自己的衣袖，就像有魔力一般，平日里界限感分明的季道言，此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将她甩开。

　　“舒小姐怎知我不喜欢揉肩捏背？”季道言站定，挑衅般的看着舒又青。

　　“难道你喜欢？”舒又青微皱眉头。

　　“喜欢与否，还是分人。”季道言故弄玄虚道。

　　“那个空姐在飞机上...”舒又青准备解释一番。

　　“我知道。”季道言嘴角一勾。

　　“那时候你没睡着？”舒又青放开抓住季道言衣袖的手，“看来是我打扰了您的良宵。”

　　“既然已经打扰，还一个便可抵了。”季道言嘴上开玩笑般，但表情却依然严肃。

　　“怎么还？”舒又青皱眉。

　　“舒小姐，此番去伦敦是工作还是出游？”季道言猝不及防的转了个话头。

　　“只是出游。”舒又青如实道，“您是叫我名字吧，舒小姐也未免太过正式了，我早已不在那里工作了。”

　　季道言沉思，倏地微微一笑，点点头道：“no business today.”

　　“那你也别称季董了，除非你想入职汇金，不然完全没必要讨好我。”季道言道。

　　“季先生。”舒又青道，毫不迟疑。

　　季道言仔细品味了这三个字，这清冽的声音将他代入一段短暂的回忆，但他很快抽身出来，因为对面的女人又说：“季先生果然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世人想象中的霸道总裁可不是这样，高冷、少言、自命不凡。”舒又青歪了歪头，显出一丝天真的模样，道：“可您不是，您善良、热心、还有一点，话很多。”

　　季道言听罢，收回为了将就舒又青低下的头，整了整领带：“可能你不知道，我平时话很少。至于前面两点，你眼神不太好。”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内心大概率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像少言寡语的人也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倾吐的出口罢了。”舒又青沉沉笑意，那天真的模样瞬间收回，又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微笑，“如果季先生需要，我随时都在。”

　　舒又青说罢，更靠近一些，轻轻整理季道言压褶的西装领，季道言低头，看向女人青葱般的指尖拨弄着自己的衣物，随即而来的是一丝绿橘和黑醋栗混合的香水味，清澈中颇有一丝性感，瞬间他感到一丝恍惚。

　　恍惚之间，这女人却已走远，只留下轻轻耳语“bye~”在耳边回荡。

　　是个有趣的女人。舒又青，余青，季道言暗暗觉得这两个名字间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联系，可惜他还来不及问，这女人就脱离了他的世界。

　　不出意外的话，飞机上还会再见。

　　可是他忘了，舒又青是升舱后才坐到他的身边的，她本是属于商务舱的。而这一点直到他身边坐下一个满脸金色胡子的欧洲男性后，他才意识到的。

　　而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萦绕在他的脑海，从赫尔辛基机场直达希思罗机场。他突然意识到，有一种东西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又猝不及防的消失了。

　　失望总是难免的，季道言早已习惯，这种失落不会亚于漂泊的男人愿为即将出生的女儿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却在女儿出生之时宣告破灭；不会亚于成年后努力达到父亲的期望，却发现儿时鲜少回家的父亲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而叹气，只因季父外面还有一个家无法平衡而烦恼。

　　季道言从很小就明白世间有太多无法掌控的事，即使出生在显赫的贵族世家，他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可他却如同自我折磨般要求事事完美，从自己的履历到接任董事长之后的业绩，无一不要求问心无愧；当然他也可以寻求自己的真爱，可以真正拥有自己的家庭，可他却固执地将这一切的权利彻底放弃，只因父亲在18岁那天向他坦白远在南方的海边自己还有一个家，他知道什么感情、什么家，都是世间最容易破碎之物。

　　季圆圆出生之前，他曾短暂地幻想过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可老天耶从来都是一个真正的幽默家，他会反复的将你认为重要的东西拿走，然后再度给你希望。

　　当然，多年的孤独曾让季道言投向短暂的安慰，可一旦经历这种虚无的表浅关系，一切都变得更加虚无更加空洞，甚至让女儿和袁野的面孔离他越来越远，当他认清这一切之时，便总以浅陋和狭隘理解任何一个想接近自己的女性。但今天不知为何，这个十分普通却夹带攻击性的女人一下子拿捏住了他的那根神经，他甚至觉得她有些美，略带性·感的美；暧昧的话语也不显轻佻，反而有些真诚的意味。

　　飞机平稳滑行，降落在希思罗机场，金发空姐疑惑地看这个头等舱乘客——这是唯一一个不愿享受头等舱权利先下飞机的乘客，他若无其事地坐着，望向窗外红彤彤的却不甚耀眼的夕阳，像在等着什么，而此时正值伦敦下午五点。

　　“季先生，你还在啊。”季道言耳边又传来那清冽的女声。

　　“就要下了。”季道言转过头看向舒又青。

　　“您在等人？”舒又青有意无意的问出一句。

　　“等你。”季道言起身，径直走下飞机。

　　只听舒又青毫不犹豫地跟上，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声电话铃响打破了两人并排走的久久的沉默。

　　“季董，您下飞机了吧。”对面是激动的女声。

　　“是。”季道言报之以沉静低沉的嗓音。

　　“我就在到达大厅，举着牌子呢。”季道言冷清的回应似乎没有浇灭对方的热情。

　　“又不是不认识，举什么牌子。”季道言冷冷的问。

　　对方似乎被这当头泼下的水浇地有些哑口无言，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

　　“我有一位同行的朋友要送送。”季道言看了一眼身旁的舒又青，扣上电话。

　　“你去哪？”季道言问道。

　　“你去哪？”舒又青不答，反问道。

　　“酒店。”季道言答。

　　那张中文的接机牌在众多花体英文字母接机牌中格外显眼，舒又青远远便看见了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朝他们的方向用力挥动着手中的牌子。很显然，季道言也看到了，但他尽力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季董。”焦姝兴奋的喊道，“季董好久不见。”

　　这时季道言不得不抬头看向她，他略带嫌弃的挥挥手示意焦姝将牌子撤下。

　　焦姝听话的将牌子卸下，用胳膊夹住，她迅速来到季道言身边接过箱子，她看看董事长身边的女人，礼貌的伸出手：“我是季董常驻英国的助理，焦姝。”

　　舒又青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而这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凸显身材的西服裙，告诉她这个女人对于季道言绝对不简单。

　　“你好，舒又青。”舒又青得体的握住焦姝的手。

　　焦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两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焦姝明白这个修罗场意味着什么。对面的这个女人姿色平平，周身也无大牌环绕，身材更是没她瘦削没她高挑。她顿时觉得有些放心，但这女人够狡猾，只透露姓名，丝毫不提她和董事长的关系。

　　焦姝顿住，等着舒又青继续介绍自己，舒又青似乎很能沉得住气，只是微笑。

　　焦姝心微微一沉——这女人似乎根本没被自己比下去，她周身散发出的成熟女人的满不在乎和得心应手已经宣告初次交锋自己的胜利了，又或者，她根本没加入焦姝这场仅存在自己心里的战争。

　　她怡然自得，只在乎她自己此刻是否舒服。

　　“车停在那边，两位请跟我来。”焦姝隐藏住眼中的失落，给两人带路。

　　那是一辆复古的奔驰，司机早早地候在车上。

　　舒又青和季道言坐在后排，两人各自靠窗，谁也不越过中间那条线。舒又青透过窗户张望着伦敦黄昏的街景，季道言则是低头用手机处理着邮件，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女人。

　　“舒小姐，您去哪？”车刚驶出机场，焦姝便问。

　　“和季先生一路。”舒又青漫不经心的答。

　　愣住的不仅是焦姝，集中经历回复邮件的季道言也愣住了，他抬头看向她，却见这女人脸上尽是来到新地方的新奇神色，似乎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您也是订的Rosewood？”焦姝试探性的再问一句。

　　“唔...”舒又青若有似无的发出声音。这让焦姝困惑起来，不知是肯定的答复还是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她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老板，他依旧低着头专心处理邮件，便没再多说。

　　也许老板早已忘了，来伦敦的目的吧，焦姝有些忿恨地看了看身上价值不菲的香奈儿西装裙，伦敦不到十度的气温，裙子将她最应以为傲的白净匀称的双腿衬的格外玲珑纤瘦，可就算再冷，老板依旧没有多看一眼，甚至未曾对她多说一句。

　　十年了，老板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她也曾将自己幻想成那个默默陪他打拼的女人，毕竟他愿意将自己最宝贝的千金托付给她。也正是这一点，让她觉得自己有所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