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春夜》秋水慢

12、第十一章

　　雨，依然连绵不断。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季道言像往常一样承诺三个月后还会来伦敦看季圆圆，季圆圆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四处张望似乎在搜寻着谁的身影。

　　“柳韵阿姨！这边！”季圆圆朝着对面拥挤的人群挥手。

　　季道言转过身去，看见人群里一个身着红白格纹衬衫，和马丁靴的女人，阔版的衬衫遮住大腿根部，契合着“下半身失踪”的时尚潮流。

　　她带着墨镜，齐胸的大波浪将比例极好的小脸蛋遮住了一大半。但季道言知道，墨镜下面是极为好看的灵动双眼，卷发遮住的是白皙透亮的细腻肌肤。

　　季道言并没有多看她，而是转过头来一脸严肃的看向季圆圆，季圆圆使了个鬼脸，像柳韵跑过去。

　　柳韵将手上拧着的HERMES字样的纸袋，递给季圆圆，季圆圆脸上露出季道言少见的开神色。

　　“爸，这是柳韵阿姨送我的新学期礼物。”季圆圆满脸兴奋地像季道言展示这个昂贵的包装袋。

　　“圆圆，应该叫柳韵姐姐，谢过柳韵姐姐了吗？”季道言忍住不满，依然温柔地对女儿说。

　　“是她叫我喊阿姨的...”季圆圆小声嘟囔着。

　　“按辈分，就应该喊阿姨。”柳韵走到跟前，伸出手掌，寒暄道：“好久不见，季董。”

　　季道言也伸出手去，握住，“好久不见。”

　　他忍住了内心的那句话，不忍打破季圆圆此时的好心情，反而说：“听圆圆说，你在英国常常照顾她，还给她买礼物...”

　　柳韵像是怕礼物被拒收，赶紧打断道：“就是一个双肩包，给圆圆当书包用。”

　　季道言从小就避免将女儿培养成奢侈享受而脑袋空空的女子，他当然不反对奢侈品，只是他并不想在女儿年仅11岁的时候就引入浮华的物质享受，他看着这明黄色的纸袋，出现在学校门口，觉得格外的讽刺。

　　“女孩子从小要富养，季董怕是忙着扩展新业务而忘了远在英国的女儿吧。”柳韵见季道言沉默，便没话找话。

　　“柳小姐费心了。”季道言并不解释，反而衣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

　　季道言目送季圆圆进入校门，转身邀柳韵共进晚餐。

　　当服务生问起忌口时，季道言答：“洋葱。”

　　他还清楚的记得初次与柳韵见面时她的忌口。柳韵很好的掩饰了内心涌出的温热的潮水。

　　“听说季董进军影视业了？”柳韵面露笑意。

　　“是姐姐推荐的，小成本电影罢了。”季道言举重若轻。

　　季道言姐姐季捷，比季道言整整大十五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力派女演员，进一步可以继承汇金国际的半壁江山成为叱咤商场的女企业家，退一步也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可她却在哲学博士读完后选择当演员，那个年代的演员可不如如今这般光鲜亮丽，她也从未告诉外人自己家世如何，初始的路再难也未曾依靠过家中半份力量。她从小配角开始做起，扮过谐星装过矜持。逐渐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走少有女演员愿意走的打星路线。

　　直到十年前，那年她43岁，由隐退多年的国际名导斯蒂夫钦点她出演回归之作的女主角，影片一上映后引起了业内外一致好评，也斩获了多个电影节的影后桂冠，自此人们才将目光聚焦在这位“过了花期”的女演员身上，人们发现，过去这位低调的徘徊在娱乐圈边缘的女演员，在吃穿用度、出入场所上丝毫不输于国内顶尖女艺人。

　　而她在功成名就后也毫不在意狗仔的深扒，隔天，大到国际时尚杂志，小到街边娱乐周刊，无一不以头版头条报道这位传奇女星的前半生——

　　《震惊！隐姓埋名多年的金胡桃影后竟是豪门千金》

　　《不爱红妆爱武装，今夏天降紫微星竟是她！》

　　《独家！季捷：我还未到达顶峰》

　　......

　　一年前，一次偶然地机会，一位之前合作过的制作人，向季捷推荐一部剧本《危险的她》，只是一部小成本悬疑片，老掉牙的复仇故事，却让季捷看完剧本又专门将原著找来看。读完后赞叹不已，主动联系导演，称自己愿意出演女主角的老年阶段，虽然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剧情中，老年阶段只有不到20分钟的戏份，她也愿意以配角的身份出演。刚开始导演非常开心，有号召力又有相当的专业水准女明星愿意加盟，虽然她的年龄与角色不甚相符，也是可以通过化妆和后期来调整，便口头上答应了她。可不到一个星期，导演又打电话来婉拒了她。她不解，究其原因，那导演磨磨蹭蹭才撂下一句：“那书的原作者还是是本剧的出品和编剧。”

　　季捷想起了那本书右下角那个不显眼的署名——无鱼。是近几年横空出世的作者，他的多部畅销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都大获成功，最近开始涉足影视业，同时兼职起了编剧和出品人的角色。

　　“这个无鱼是什么人？”听完季捷对这部剧本和小说天花乱坠的吹捧后，季道言问了一句。

　　“无鱼是他的笔名，圈内知道他真名的不多，见过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季捷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听说他还是程秦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有人猜测他是关至吟。”

　　“关至吟？就是最近那个号称花重金打造的却反响平平的伦理剧的编剧？”季道言问。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初次试水失利，便想换个笔名重来。但是看了无鱼的原著就知道，关至吟的语言风格根本不是这样，关偏向于文辞细腻，细节丰富，更偏重于家长里短和人心叵测的细致描写。而无鱼的文辞不甚浮华，朴素却直指人心，常常将无人在意的细节升华成另一种出其不意的立意，引人深思。”季捷若有所思。

　　“你这么喜欢，要不要我出面？”季道言抬起头问。

　　“你知道我的。”

　　季捷虽然拒绝了，但她为季道言留下了商业上的建议——“以我的眼光，这是一部能赚到盆满钵满的剧。”

　　*

　　柳韵露出了一副神秘的神色：“恭喜季董，这次投资大获全胜。”

　　“播出反响的确很好。”季道言点点头道。

　　“不仅播出不错，这次玉燕电影节获得了好几项提名呢”柳韵将前几天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提前泄露。

　　“嗯。”季道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作为该剧的投资方，不知道季董会不会出席电影节？”柳韵笑盈盈地问。

　　“一般来说，编剧会出席电影节吗？”季道言不答，反而问。

　　“这部剧获得了最佳编剧提名，不过这人神秘得很。”柳韵道。

　　“神秘到柳小姐也无从知晓？”季道言调侃道。
　　“我个人觉得，她定是一个自以为睿智的老太太，作品有些老气横秋，总想着给人以启迪，带有一些说教的意味，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她说教的对。”柳韵道。

　　“哦？柳小姐看过她的书？”季道言有些惊讶。

　　“还没，买了好些等着有时间了拜读。”柳韵道，“无论怎样，她的营销是成功的，的确得好好学学。”

　　在季道言眼里，柳韵是一种肤浅的美，一种未经风霜的细腻，她大大咧咧且傲慢无礼，但的确善良可爱，这善良却是在蜜罐里浸泡出来的，毫无真实可言。

　　“营销？你认为她在故弄玄虚？”季道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大众的心理琢磨不透却又非常简单，她便是那种能玩弄读者或者说观众于股掌的人。从第一部小说小有名气开始，他便利用读者对最后悬而未决的结尾的好奇心，引起了微博上的一轮对战，最终溯源于她时，她也只是寥寥几句抛出了一个更为悬疑的结论，据说她的第一部小说影视化还是她自己主动找导演谈得，最终将读者的好奇心从小说电影完全转移到作者身上，这时候，她便完美隐身，只留下这个笔名面世...”柳韵细细拆解道。

　　“若是仅仅靠手段，她的作品也不会屡获好评，营销只能是锦上添花罢了。”季道言说。

　　“现在不靠流量，写的再怎么好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你细细想，现在那些红透天的人和事，当真有那么好吗？”柳韵微微摇头，又细细想过，问：“你对她很有兴趣？”

　　“和你一样，好好学习。”季道言微微一笑。

　　“既然这样，不如请季董亲自莅临电影节，作为获得多项提名的作品的出品方，想必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吧。”柳韵道，“如果我没猜错，若是她真的获奖，应该会露面，谁会错过这么大的荣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