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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长袖善舞 ...

  •   顾皇城那头是打点完了,还剩下高家那头。伊想到自己曾投靠齐牧,此事难免不泄露的,怕受牵连惹人介怀,便效仿前唐朱庆馀考试前献诗张水部,给高观察献了首诗,题曰《愚妇悔过诗》
      诗中有云:
      妾为奸人欺,垂泪弃君去。今破奸人计,踽踽归故里。感君知我意,于君怀中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诗写得直白,高观察那头倒是很快差人送来了回信儿,只可惜没有赠诗,只有题字一副,上书“无妨”二字。伊天资聪颖,一眼就明白事情已妥当了。伊心想,高观察不善作诗,但这回信可真真是有趣的,简洁明了,毫不含糊,二来这为人可真圆滑,定是看中了伊今科探花的身份,因此对伊曾投靠齐牧之事并无介怀。
      伊正思量,派去顾府打探的德叔回来了。见德叔满脸笑容,伊不放心,头一句就问,顾皇城可否满意?
      德叔向来口吃,这回却像见了新奇景色似的,说了句官人你别担心,顾皇城高兴着呢,便口若悬河,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那顾皇城府上的苏大娘子,原为他青梅竹马,现已成婚几年了,只是不常在府上,一般人还不知晓这号人物。这回见自家官人纳了妾,苏娘子倒是聪明,主动照应了赵娘子,又好吃好穿的招待着,怕赵娘子不从,还劝了一晚。说来真是奇事,与苏娘子这号人相识的,都说苏娘子宽宏大量不吃醋,原来竟是犯不着。”
      讲到此处,德叔收声屏息,以手做遮蔽,生怕叫人听了去,又道:
      “那苏娘子本就是顾皇城以前订的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容易推脱的,只好成了亲。但苏娘子早有相好,还有了身孕,和顾大人这头只是一纸婚约,并无夫妻之实,如今就等着生了娃便找机会和离。苏娘子这番举动,既是为自己争了个贤妻的好名头,又成全了顾大人和赵娘子。就赵娘子那官伎出身,顾大官人让她做了如夫人,也恰恰是对她最好的庇佑了。要是做了正妻,免不了被言官弹劾,什么婚宦失类,麻烦大了!唉,恁不知道,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但都怕那皇城司的活阎罗,再说也合乎礼法,也就见怪不怪了。那赵娘子饶是不愿,最后也是不哭不闹,就这么从了。”
      伊心想,依盼儿的个性,不可能不闹的,其中必有蹊跷,便问:“盼儿对我可有怨言?”
      这回德叔变了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仿佛大仇未报似的,愤恨地说道:“岂止怨言,那女子恨不得恁去死。不仅诅咒恁,还在顾皇城跟前说了一通坏话。”
      伊向来信任德叔,听完这话,也不辨真假,旋即怒上心头,唾骂道:“风尘女子,本是人人轻贱的贱籍浪//货之流,若非我欧阳旭护她三年,保她不受奸人所欺,还以礼相待,不曾碰过她分毫,她怎么能有今天。能再嫁得个好点的名头,想必正中她下怀,岂有不从的道理。她浸/淫//教坊司多年,本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当初她勾引周舍,引得街巷轰动,如今只不过是故技重施,靠了浪//荡轻浮的本性罢了。“
      德叔也附和着,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来:“俺老早就说,这个妖女是个祸害,在钱塘的时候就没少出事儿,动辄招惹是非,三天两头扯皮,一会儿叫李家大娘子骂她勾引自家男人,一会儿又叫张家大爷骂她诓人,恁以为她真凭那几两茶做买卖?无非就是靠着一副皮囊招揽人罢了!她自知比别人生得好些,没少在外头掐尖要强,俺就是看不惯那副浪/样!俺瞧着,如此打发走了倒得了个清净,任她再厉害也斗不过上头的人,叫那皇城司的活阎罗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一根骨头也不剩!”
      这倒是过分了,盼儿本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有她的难处,你不可如此诅咒于她。伊抬手示意老奴噤声,又长叹一声,感叹原来那不可一世的顾皇城也是身不由己之人呐,那他又到底胜了我几分?罢了罢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制于儿女情长?内闱之事,我欧阳旭早已抛于脑后,可没有这些烦恼。
      又过了好些日子,伊闲来无事,与高观察府上千金高惠的婚期也将近,真真是苦尽甘来,否极泰来。伊春风得意,喜上眉梢,遂约了高娘子一同小酌,把酒言欢,吟诗作对,一来讨得高门淑女欢心,二来也好让高观察瞧瞧我这贤婿的风范。
      谈笑间,那高娘子笑道,旭郎你可知一趣事,坊间有传闻,皇城司的顾使尊纳了一名妾,甚是器重。哎呀,我还说哪家的小娘子如此大胆,敢嫁给他呢,想必定是胆识过人,才得了赏识。
      伊不作答,只是斟茶的手抖了抖,险些把上好的茶水撒了,只说:“那顾皇城官居五品,只名声差了些,想纳妾应是不难的。”
      高娘子转了话头:“近日我去茶汤巷的茶坊吃茶,只为去看那卖茶文君赵姐姐,可她人怎么不见了?”
      伊被问住了,也不知这高家小娘子是如何与盼儿相识的,正支支吾吾不知作何解释,只听高娘子又道:
      “听闻赵姐姐与旭郎你情深意重,又含辛茹苦伴读三年,可谓伉俪情深,我与家父都很欣赏,又做不来棒打鸳鸯的恶事,遂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合计着往后也以礼相待,和赵姐姐以姐妹相称。那日我早打探过了,赵姐姐是个好娘子,人也是聪明和善的,是个奇女子。就连我那平日里待人严厉刻薄的奶娘也称赞了她。家父甚至许诺赠她些田产,往后以礼相待,让我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入我府中,赵姐姐只是名头上差了点,别的一概不差。一来听闻赵姐姐多次为旭郎你谏言,足见她贤良聪慧,通世故人情,又颇有风骨,独独无权无势傍身;我作为高家千金有些权势,但不懂人情事故,我俩一并服侍旭郎你,也好姐妹同心,多个照应。家父如此严厉之人,也学了新风,说当下无论嫁娶,亦或是做官求学,不问门第之风盛行,实在是令人欢喜,因而出了这个主意。想必旭郎你也满意,我想着过几日找到赵姐姐商量此事。但也请旭郎你放心,我高家乃是东京名门,绝做不来逼迫良民之事。要是赵姐姐不愿,那便给她一笔钱财打点她那赵氏茶铺,随了她去,也当是为报她三年辛苦,为我高家扶持贤婿的恩情。”
      伊听完这番话,心中不是滋味,像盗窃之人做贼心虚,又像稚童做了坏事,只觉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又不知作何答复,末了喝了口茶,只冷冷地答道:
      “惠娘无需多言。那赵氏并非我妻子。只是她要开茶坊,我也需要一名女子打点日常,她又曾是官伎舞姬出身,便只能以妾室自称了。这几年我与赵氏也相敬如宾,对外称她是我的东家,我是租客,故我与赵氏并无夫妻之实,还请惠娘与令堂大人不要多心。如今那赵氏已被皇城司顾副使纳了去,便不再有瓜葛了。”
      “原来如此,旭郎你为何不早说?那顾皇城……方才我便说了,听闻此人可是个活阎罗,有名的酷吏,这赵姐姐跟了他,岂不是要受苦?”
      “罢了罢了,戏子无情,自古有之,是好是歹,随她去罢。”
      高娘子不解此话为何意,便不再理会。伊只觉心中郁闷,为何一名卖茶女竟能如此得人心,快比自己这今科探花更讨喜了,前有顾府的苏大娘子,后有这高府的父女,到底还是盼儿她长袖善舞,懂得人心世故。只是她不在身边,往后也没了她的谏言,好似明君失去能臣,将军失去宝刀。伊无奈只好把平日里养的门客请到府上,好吃好喝地待着,也让人帮自己出些主意。
      眼下那弄权的齐中承被萧相一干后党扳倒了,除齐中承手下一干人等,与之有往来者一律由皇城司调查后问责。中宫圣人有言,凡无法自证清白者,都要领罚。正巧前些日子打点过关系的范观察又来了书信,直言上回你欧阳探花受我提携,范某在高观察跟前美言了几句,高府才不计前嫌让你继续做东床快婿,这回我范某有难,因而恳请欧阳探花帮忙作证,范某与清流一党并无干系。
      伊犯了难,自知范观察为人正直,未与清流为伍,这回肯屈尊求伊,定是遇到天大的难处。伊将此事与门子一说,谁知那门子摇了摇头,道:欧阳官人你细想,官人是草莽出身,先前又是上书又是献妾的,好不容易才脱了干系,那范大人既于你再无益处,你又何必再去淌这浑水?官场诡谲,官人自当独善其身,只扫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范大人这回还仗着官人你的恩情,要逼你报恩,下回若是再有事相逼,你又该如何是好?
      听门子这么一说,伊越想越是不痛快,愤懑在怀,可又觉得不去作个证,实在有违“风骨道义”一词,那恰好也是欧阳家的祖训。可门子又说,虽说此事可大可小,那范观察也是当朝萧相忌惮之人,官人你手头正好有些他与清流来往的证据,何不趁此机会参他一本,干脆一举铲除,一来好在萧相那讨一回欢心,二来你也再不必惦记什么昔日恩情了。
      这等陷害他人之事,伊是本不愿做的。伊左思右想,又实在拿不定主意,再经过门子一撺掇,越想越怕,遂颤抖着手,烧了范观察送来的求情信,又干脆心下一横,直接参了他一本到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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