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曾遇上他》丫小梨

4、不要相忘於江湖

　　云的童年，在离开南丫岛到中环上学以前，过得很快乐的。岛上只有一家小学，差几年内的孩子大概都认识，上课时在一起，下课後又一起到海滩游水划艇，也有一起在上风车发电机那条长长的水泥路射箭，爬树摘芒果和把香蕉树劈下来拿香蕉这些是愉快的日常，岛民都会互相认识，会互相照应，就像个大家庭一样。
　　虽然小岛寡民令大家都很亲，但那些温暖都像沙堡垒，就像潮涨潮退般有规律，定时就会冲散。很多外国专业人士家庭只在香港停留数年，儿女就像行李一样被带着走。云在小学阶段，由最初的难舍难离，变到适应道别就是日常。

　　她第一个最好的朋友，Emma，在她们二年级时要回美国去。Emma离去时，她真的很不舍，大家一起拍了好多照片，交换了许多最心爱的文具和小首饰。好像还有哭过。因为知道以後要见面就很困难了。那是不舍的初体验。
　　Emma回到美国後，天天都寄最少一封最多五封电邮给云，起初云很感兴趣，也试着给Emma写些甚麽，但不到一个月，她已不懂写甚麽好了。而且坐在电脑前去想写甚麽，感觉很大负担。渐渐，她也不再看Emma的电邮了。但Emma持续密集地给她发了一年的电邮。那时她甚至不敢再去开电邮，不敢面对。
　　云只在隔了两年後，在Emma生日时，突然想起了她。然後，她给Emma发了很多张自己日常的照片，问Emma现在开心吗？上学都在做甚麽？小四的她不懂说太多寒暄话了。她发现，她忘了那种看见Emma那种甜蜜又快乐的感觉。她尝试努力了一下，但都想不起来了。然後，那个生日电邮，Emma没有回覆。她也没有失望，只是有淡淡的内疚。
　　在往後，有很多亲近的小朋友离开了，又有很多小朋友来了，变得亲近。

　　到了中二，有一次，中文课老师说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那不是课文的一部份，但不知怎地老师说到那里。惯性在抽屉里看小说的云却突然将这部份听进去了：与其我吐口水滋养你，你吐口水滋养我，彼此才能勉强存活，互相需要的基础是那麽困苦，那麽，不是在湖里各自愉快地生活更好吗？当时同学们因为说到口水而哈哈大笑。
　　原来我们要不需要别人，同时不被别人需要，才能活得快乐吗？云想，好像也有道理，但也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然後，云想起了Emma。第一次，她为了Emma而感到有点心痛。

　　那个夜晚，云造了个很深刻的梦。她梦见自己变了一尾鱼，在蓝蓝地透着光丶无边无际的水里游。她看到别的鱼。有大的，有小的。都是不认识的。都很远。海太大了。她自己游着游着，很安静。一直就只有她自己。然後，她知道自己在流眼泪。不过眼泪都与海水融合了。所有声音和情绪都被海吞没了。她彷佛很镇定地一直游。她很想找到出口，或者找到朋友。但在茫茫的寂静里，她甚麽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