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曾遇上他》丫小梨

5、这个陌生人的家好漂亮

　　那一个夜晚，云跟着宏上了小巴回到他的家。在十分钟的小巴车程里，他没有说话，她也就没有说话。他跟司机示意下车後，她也跟着下车。他的家在铜锣湾的一幢旧楼，楼下是暄闹的食肆，楼上每一层是长长的走廊，大概有很多家住户。他住在四楼一个向大街的单位，还有些霓红灯从窗外映进屋里。

　　宏亮了灯以後，云有点眼前一亮的感觉。单位不大，但装修明显花了心思。全屋以深胡桃木色丶黑色和灰蓝色做主调，黑色的电视墙，深胡桃木色的电视柜和地板，米白色布沙发，沙发後灰蓝色的墙上挂着一幅大的黑白照，上面是排列整齐地起舞的芭蕾舞者。窗边有些放在玻璃小盆子里丶明显经过悉心打理的植物。最重要是整齐。漂亮得像在杂志上的示范家居一样。
　　「你就睡在书房里可以吗？我这里地方不大，也没有别的床，我只可以给你一张吹气地垫睡。」宏让她进去，再回自己房把枕头被铺拿过来给她。然後他就没有再理会她，自管自梳洗睡觉。

　　云也关上房门。感觉很没有现实感。原本她打算在码头坐到天亮，然後去找怡。最後却来到这个陌生人的漂亮的家。虽然已经两点，但她还是没有睡意。虽然这是个陌生人，但不知怎地她觉得跟着他很有安全感。虽然即使一回来就被他按倒在床上，她也可以接受的，但她发现完全没有那种气氛。
　　书房有一张小书桌，桌上有手提电脑和一个透明亚加力文具盒。又是整齐得不可思议。一面墙上是一个占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有很多小说，卡尔维诺丶米兰昆德拉丶村上春村占多。她一下子被打动了，很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人。但这个人可是个大人……不知道他有多大呢？三十岁？身边只有同辈的云想像不到大人的世界是怎样，但正因为不能想像，所以好像很有吸引力。

　　还是先换家居服睡下吧。她背包里有一套可睡觉的家居服和内衣裤。本来她就想着可能要到怡家里住两晚。说想离家出走，半真半假吧。反正离家几晚，爸爸真的不会着紧，也不会找她。既然在家里那麽可有可无，甚至有点碍事，她也惯了久不久就到同学家过几晚。不过自与俊分手後，在不回家的晚上，她也只可以住到怡家里。现在，算是发掘了一个新家可以暂住吗？她苦笑了一下，也就睡下了。

　　云早上十时才起床，很意外地，她发现宏在家里。这是一个七月的星期一，她开始了暑假，但，她心下想，怎麽这人不用上班的？
　　「早晨。要吃早餐吗？」宏问她。
　　「好的，谢谢。」
　　他给她倒了橙汁，还给她烘过的牛角面包。接着他坐到沙发滑手机。他穿着看起来有点旧的T-shirt和松松的篮球裤，一副毫不在意她的存在的自在样子。云反倒很不自在。
　　「昨晚谢谢你。」云衷心地说。宏看她一眼，说：「没关系。」接着又继续滑手机。
　　云虽然也拿着手机，但她有点不知所措，也没心情去滑手机。
　　到底吃完这个早餐後，她该怎样做？她想不到有甚麽地方可去。找林慧怡？但她好想认识一下这个陌生人。无端在这里住了一晚，也是个缘份啊。
　　「昨晚真的谢谢你。」她真的不知可以说甚麽。「我叫云。」
　　宏再转过头来看她，没有说话。那个眼神里，好像在看着大厦门口装在盒子里的小弃猫般，有点点同情，但更多的是爱莫能助的漠然。
　　「嗯。」他最後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云有点不知所措。她要继续跟他搭话吗？还是完成了这个早餐後就换衣服离开？她有点僵硬地，像吃着一叠面纸般丶一小口一小口地丶困难地吞下牛角包。

　　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实际上只不过是三分钟，宏开口了：「你有甚麽打算？」
　　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是训导主任的口气。所以萌生了一阵面对训导主任的心虚感。还以为可以跟他谈谈小说。还以为他最少会关心一下她为甚麽要离家出走。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大概还是快点收拾然後离开好了。
　　「我……我不知道。」云再吸一口气。可能在宏那种有点严肃和长辈一样的态度下，她一不小心就情绪缺堤了，不小心把心里的话直说了。「我不想回家去了，爸爸有了新的老婆，她又生了小孩，他老婆把我当成透明，煮饭也不煮我的份，爸爸也没说甚麽，只另外给我钱，在家里都让着老婆。他们一家三口乐也融融，没有我的位置。若我不再回去，他老婆乐得我不存在，爸爸似乎也会松一口气……刚放暑假了，我连学校也没得去，到处都没有我的位置……」
　　云一边说，眼泪一边滚下脸颊。
　　「对不起，其实我可以去同学家的。昨晚我原本也打算到同学家，但坐在码头坐得太晚了，也不好意思打搞别人，才没有去。本来打算坐到天亮再算…..对不起，打搞了你——」宏把盒装面纸递到云面前，这举动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他也没有再说话，放下面纸後，转身便回房里去。
　　云抹着眼泪，这时宏竟放了两张五百元纸币在她面前。「这样吧，你再在这里住一下没关系，反正我只是自己一个人。你买些替换衣物吧，看你的背包也没几件衣服。」
　　这意想不到的举动把云吓了一跳，她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宏也被吓得退开了一步。怎麽办呢？不过当然不能收陌生人的钱。真要在这里住下吗？为甚麽他对我这麽好？我说错甚麽了吗？好像有甚麽不对。

　　突然她发现她与宏的距离很近，因此不自觉地仔细看了宏的脸。原来在眼镜的背後，他有双漂亮的眼睛，细细的鼻梁大概就是那点书卷气的来源，下巴有点点未刮净的须根，那种成熟的须根跟中学生那种汗毛与须之间的感觉真的很不同。
　　但对於住下来这个建议，云在大白天时的胆子没有半夜那麽大，她实在是不敢。「谢谢你。我没事的。我回家去就可以了。」
　　宏也无可无不可地让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