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星星的夏天》冰水三千

36、第 36 章

　　“小姑娘，什么事非得见面说？”

　　宁初夏坐在“神祇”的办公室中，她走进去时候看见门牌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对面男人左边眉尾处有道一寸长的疤。

　　“您说过欠我一个愿望，现在我来向您讨要这个愿望。”面对眼前长相凶煞的男人，很多人会不自觉紧张战栗，宁初夏却显得不卑不亢，吐字清晰。

　　桌上水壶中的冷水渐渐升温，壶底升起一个个透明小气泡，男人调的温度不会沸腾，水面没有翻滚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宁初夏的话，不慌不忙地拿起水壶往玻璃杯中倒热水，杯底的绿茶色泽不一，在水中打个转又慢慢沉下去，男人把汤水倒进小小的茶碗中。

　　“来，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宁初夏见男人并不着急应话，便悠然地拿起茶碗品尝，口感没有雨前龙井细腻，也不是特别清香，她虽不太懂茶叶，但爷爷在家爱喝茶，宁初夏便跟着尝过一些。

　　这明显不是雨前龙井的味道，更像雨后采摘。

　　“怎么样？”男人没喝，靠在椅背上望着宁初夏。

　　“雨前和雨后茶叶色泽与口感均有不同，您这杯更似雨后龙井。”宁初夏把茶碗放在茶台上。

　　“小姑娘还懂茶？”

　　“我不是小姑娘，我叫宁初夏。”宁初夏平视男人，目光毫无畏惧。

　　男人摸摸眉毛，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亲和，还有种莫名的恐怖，“宁同学，你也可以叫我K哥。”他把自己面前的茶水喝掉，细细品味，“我说这茶略微苦涩，原来是雨后茶。”

　　“K哥，如果您喜欢雨前龙井，我爷爷家正巧有新茶，改天寄过来给您尝尝。”宁初夏礼貌微笑。

　　“不必麻烦。”K哥摆手，“我是个粗人，不懂品茶，你们文化人才讲究这些雅事。”他换一个大水杯，咕嘟咕嘟倒满水，“我们喝点白水就能满足。”他吹着喝一小口，“说吧，想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

　　“暑期两个月，我想在‘神祇’工作。”宁初夏直奔话题。

　　K哥放下杯子，似笑非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宁初夏就像对待公司面试的例行问题，“休闲会所。”

　　“叫得好听，不过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地方。”K哥转动指头上金黄色的大戒指，边转边笑着看宁初夏，“取悦人的手段，你会吗？”

　　“别人会的我也能会，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

　　“呵呵…”K哥又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话别说太满，你知道他们每天做什么吗？”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想知道。”宁初夏答。

　　“哈迪斯。”K哥说得很慢，“是为了他。”

　　宁初夏抿嘴低下头，她不知道说出哈迪斯这个名字是更容易达成所愿，还是会被拒之门外。

　　“听说你们在同居。”

　　一直没在K哥面前表现出情绪的宁初夏慌了神色，她才在段骁辰家里住过几天，K哥怎么会知道？

　　就算他是老板，也不应该对员工私生活了如指掌。

　　“不是那种同居…”宁初夏说得有些没底气。

　　K哥还是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从宁初夏进门开始他就不动声色观察这个姑娘，K哥想要知道是怎样的女人能俘获哈迪斯的心。

　　哈迪斯可是“神祇”独一份，妥妥的天菜。

　　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居然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哈迪斯的初夜曾经被叫嚣到几百万，就这样依然是有价无市。

　　K哥了解哈迪斯，他自然不会为钱出卖自己，关凌薇苦苦追寻多年，一再表明可以委身下嫁都不能让哈迪斯点头。

　　愿意玩玩的客人不少，这里汇聚着国内顶级富豪，与之相配的是顶级服务人员，从皮囊到才艺不输明星，各有各的绝活，郎情妾意无可厚非，他们就算是正规俱乐部也无法制止这种私下交往。

　　真心在“神祇”是少之又少的奢侈品，很多人听说过，见过的人却寥寥，待得久了，见惯凉薄，自然练就一颗看破红尘的心。

　　遇到关凌薇这种女孩实属祖坟冒青烟，搁在别人身上早就金盆洗手，即便当个赘婿也乐得其所。

　　哪怕婚后腰板挺不直，受女方家看不起，看一个人脸色，受一个人气也好过以色侍人，对众人点头哈腰。

　　何况关凌薇是什么人，她老子呼风唤雨，几乎无所不能，她又是关家独女，哈迪斯和关凌薇结婚堪比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说不好听就是男版灰姑娘。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哈迪斯看都没多看一眼，客客气气对待关凌薇，从不越界，除工作之外再不多联系。

　　哈迪斯究竟想要什么，连从小看他长大的K哥都看不透。

　　K哥一度认为哈迪斯因为少年时期的经历心理不健全，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有缺失，还给他约过心理医生。

　　哈迪斯不配合，心理治疗无疾而终。

　　那天主题Party，K哥特意赶去看哈迪斯用铭牌带进来的姑娘，姑娘惊艳全场。

　　那姑娘叫宁初夏。

　　长睫下的眼睛中有和哈迪斯一样的坚定与固执，清澈而纯净，K哥想起第一次见哈迪斯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不服输，不认命。

　　K哥当年就是被那俊美少年锋芒毕露的眼神震撼住，所以他要成为哈迪斯头顶上的伞，为他遮风挡雨，K哥想要哈迪斯一直拥有那样的眼神。

　　见识过那个秀外慧中，沉稳大气的宁初夏，K哥面前的小姑娘有胆魄还有点耿直可爱，连小小的谎都不会撒。

　　还真是和哈迪斯一模一样。

　　K哥背着哈迪斯派人调查过宁初夏，中规中矩的书香门第，这姑娘十九年的人生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也优秀到足以让他们这些凡桃俗李瞻仰膜拜。

　　他们是同一类人，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宁初夏会变成哈迪斯的软肋，更会成为他的拖累。

　　光是世俗的眼光和批判就足以杀人于无形。

　　关凌薇的身世背景可以让哈迪斯脱离他厌倦的生活，也可以强大到让外界乖乖闭嘴，把哈迪斯打造成一个顶层精英。

　　宁初夏不行，她的背景只会让哈迪斯承受更多非议，他们最终会在平庸的生活和琐事中磨掉最初一切美好。

　　哈迪斯的人生再不能多一个累赘，他也受不住更多伤害。

　　K哥了解哈迪斯，他认准的人便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K哥。”宁初夏见K哥陷入沉默，轻轻叫一声，然后又解释说：“我们不算同居，只是…”

　　“我知道。”K哥说：“哈迪斯是‘神祇’头牌，他的状况自然会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

　　宁初夏一时没明白，什么状况需要记录在案？

　　“‘神祇’不养闲人，你也不例外，学习好可不能成为敲门砖。”K哥不给宁初夏细想的机会，继续说：“‘神祇’选拔非常严格，我给你破个例，不用经过人事部考核，但你要有能打动我的绝活。”

　　宁初夏在来之前已经全部考虑过这些问题，她从不做无准备之事，“进门时看到大厅中有一架钢琴，我会弹钢琴，如果您有其他需要我可以学。”

　　“哦？”K哥不觉意外，优秀在某些人身上真的就只是一种品质。

　　宁初夏接着从包里取出一本简历，是她在学校时候精心设计制作的，她可能没想到大学毕业不需要找工作，却要为了和段骁辰待在一起做这么个东西。

　　应聘“神祇”的想法不是临时起意，在杨飞老师说她不了解段骁辰的那天，宁初夏就已经决定好了。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宁初夏才在本子上郑重写下暑期计划——“去‘神祇’工作，和段骁辰成为同事，走他走过的路，真正了解他的世界。”

　　K哥低头翻看宁初夏的简历，他摸摸眉尾，完美的“神级”简历，光是宁初夏从小到大获过的奖就密密麻麻写满两页，最后附着的奖状可能比普通人一辈子的都多，而她才十九岁。

　　拥有这种简历的女孩不应该出现在“神祇”。

　　K哥合上简历，把它放在一旁，手指交叉放在桌上，“哈迪斯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宁初夏回答得很快，“先别和他说。”

　　“为什么？”

　　宁初夏垂头，露出小女孩独有的神色，像是非常想做一件事情又不敢让大人知道的样子。

　　“他要知道我肯定来不了，说不定还要骂我。”

　　“还挺期待看到哈迪斯骂人的样子。”K哥眼角带笑，“这笔生意不算亏，明天来上班。”

　　“真的？”宁初夏兴奋起来。

　　“既然承诺会满足你一个愿望，K哥说话从不食言。”K哥把简历还给宁初夏，“这个带回去，你要把它用在正途上，我们不收。”

　　宁初夏把简历收回包里，问：“要签订协议吗？”

　　K哥郑重地说：“把这里当成是人生经历，而不是履历，‘神祇’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和约束。”

　　宁初夏想了想说：“我不认为在‘神祇’工作会有什么影响。”

　　“那你以为哈迪斯为什么不同意你来？”K哥反问。

　　宁初夏顿住，但她相信段骁辰能不被影响，她也能。

　　“守住本心，很难。”K哥说。

　　宁初夏点头，她不清楚K哥的来头，不能和他倾诉更多的想法，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拿起包准备走，“我明天来上班。”

　　“不问薪资？”K哥又转转手指的戒指，靠在椅子上看宁初夏。

　　宁初夏想过怎么能让“神祇”把她留下，怎样能打动K哥，独独没想过自己的价钱，段骁辰说过他很贵，那自己究竟该值多少钱？

　　还有江乐天，看起来挣钱也还行。

　　宁初夏觉得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赶不上段骁辰的价格，应该能和江乐天差不多吧。

　　“那…一个月五千？”

　　K哥停止转动戒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女孩还…真是对“神祇”，对自己一无所知啊…

　　宁初夏眨眨眼眼睛，她们同学实习时候好像价钱也不贵，宁初夏心想，K哥招自己进“神祇”本身就很勉强，五千的价格是不是说高了…

　　“三千也行。”宁初夏担心K哥反悔，主动降低薪资。

　　……

　　“这样吧。”K哥摸摸油光锃亮的头发，“你只干两个月，底薪和奖金在你离开时一并结算，比你期望的月薪只高不低。”

　　“没问题。”宁初夏爽快答应，她期望的是能和段骁辰在一起，哪怕倒贴给“神祇”钱也愿意，三千五千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宁初夏站起来对K哥表示感谢，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跑出去。

　　完全没有刚走进门时的端庄成熟。

　　第二天，宁初夏等段骁辰出门以后紧跟着去“神祇”，她心中有些忐忑，也摸不透段骁辰知道自己在“神祇”工作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宁初夏打定主意，她就是要来个先斩后奏，段骁辰到时候反对也是木已成舟。

　　由于K哥特别交代过，宁初夏是被营业部经理亲自接待，营业部经理叫于伟诚，人很严肃，他问询一些常规问题，现场考核宁初夏的弹奏水平。

　　宁初夏把提前准备好的钢琴考级证给于伟诚，他斜瞟一眼没接过来，露出有点轻蔑的表情，“K哥说过你是高材生，获得的资格证书可能比他们加起来都多，不过‘神祇’只看真才实学，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于总，我认同您的看法。”宁初夏把东西收回去，坐在于伟诚办公室那架靠墙的钢琴前面。

　　宁初夏闭上眼睛略微整理情绪，再睁眼时手指已经落在黑白琴键上，优美的音符随着指尖的跳跃流淌而出。

　　于伟诚站在落地窗边，宁初夏弹奏的是世界名曲《梦中的婚礼》，几乎是学习钢琴的必修曲目，难度系数也不太高，但音符在这个姑娘手中变得格外行云流水，她将凄美而无奈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就像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艺术的本质在于共情，绚烂的技法比不过情真意切，于伟诚不得不承认宁初夏是那种情感丰富的表达型，很容易把人代入她的世界中去，与她同喜共悲。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宁初夏没有立刻起身，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余音。

　　于伟诚眺望远方，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一手插在兜里，一手端着高酒杯。

　　自“神祇”成立之初，于伟诚就在这里工作，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更见惯了世态炎凉，世道不公，优质的资源永远属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客人，他们生来高人一等，享尽人间繁华。

　　而“神祇”工作人员各有各的天资，却大多各有各的苦衷，只能屈居于此，看人眼色，低眉顺眼。

　　当K哥给于伟诚介绍宁初夏时，他很不屑，也很不满，一个名校高材生来“神祇”不过是想倒追他们的头牌哈迪斯，与那些玩世不恭的VIP客人别无二致，把别人苦苦谋生的手段当成玩乐。

　　于伟诚缓缓喝掉酒杯中的红酒，转头说：“去挑一件礼服，今晚正式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