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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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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葙跟着哑巴少年走在玄机岛上。
街上有卖丹药的、卖法宝的、卖符箓的,虽都非特别名贵之物,但她已经看得眼花缭乱、甚是新奇。
人群熙攘。
哑巴少年并肩走在她身边。
他不说话,脚步也很轻,显得尤为安静。个头与她差不多高。
大概是因为青葙只从泰忠那里了解过符箓,因此对此格外注目些。经过一家店时,见店里贴满了字迹不同的符,有的人笔迹工整清秀,春柳含烟;有的人洒脱不羁,龙飞舞凤。上面的敕令也五花八门,流淌着隐隐的灵力。
“符箓也需要买?”她目不暇接,问,“我以为修士都可以自己写。”
哑巴少年比着手势回答:“单单将敕令写在纸上,没有任何威力,与废纸无异。符师写符,是与世间万物感应,将属性相关的天地灵气禁锢在字里行间,用的时候再将其释放。”
“听起来很玄。”
哑巴少年笑:“在修真十二术中,符箓一道最是讲究天赋。无法与万物感应者,就算有七八境的修为,写上万千张纸,也无用。而纵使都是符师,纵使是写同一张符,因为感应能力的高低,写出来的符箓威力也大相径庭。符箓中的每一笔、每一点,甚至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有可能影响到符箓最终的激发效力。”
他的手很好看,每个手势都很是清晰,很有耐心。
青葙看向店铺里仔细挑选符箓、像生怕错过宝藏的人群:“所以,符师们可以将自己写的符卖给别人,越厉害的符师写的符,肯定就越贵。”
“当然了。”门口的伙计已经看他们讨论了半天,忍不住横插一嘴,“如果是谢小符神写的符,千金难买,万金难求。有幸得了一张,那可就是天大的机缘。”
他压低声音:“我们店里近来正好新得了谢小符神两张真迹,一张只要一千灵石。两位客官,有没有兴趣移步店内看看?”
一千灵石?!青葙好奇这位谢小符神是谁?
“谢小符神你都不知道?”伙计夸张地惊呼,“符鬼夷墨子唯一的徒弟,年纪不过二十二,已步五境化神后期。他写的符,弱者可以绝境保命,强者用来越境杀人。”
青葙记得泰忠是六境,不过他的年龄已经半百有余。这位谢小符神,堪堪二十二岁,便是五境化神后期,果然是天才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说起来,她自己也将至桃李年华,依然平平无奇。不过青葙并不灰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嘛。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过一家剑铺。
剑架上悬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宝剑,不少都是花架子装饰用的,但偶有两把剑,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剑气。大概是哪些落魄的剑修,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只能将卖了心爱之剑。
这样想来,符修似乎比剑修有钱一些。青葙腹谤。
剑铺里闹哄哄的,几个修士围着一把剑赞叹,剑铺掌柜忙上前:“各位好眼力。这柄神剑可是被清光剑阁阁主亲自认证过。剑出鞘时,必伴有雷霆之音,剑光闪烁间,可照亮幽冥,刺破混沌。”
“是那个南崖山剑阁青家?”围观的修士们眼睛发亮,互相聊起来,“听说家主青无仞用剑出神入化,还有每个青家人都有神通剑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对对,就是剑阁青家。”掌柜挤进去,努力将话题带回到神剑。他体型稍胖,微微出汗,“可惜剑主人死的潦草。死之前将这神剑换了副棺材板,这才流落到我这店铺里。各位客官有没有想买的,今日有大优惠,大优惠啊。”
青葙眼眸下垂,步伐加快。看来这条街上卖假货也挺多的,这个说自己是符神真迹,那个说自己是剑阁青家认证。
……剑阁,青家。
“怎么了?”哑巴少年好像看出她一瞬间的心情低落,忙比划手,“我们,很快、就到了。”
“你怎么对玄机岛这么清楚?”青葙收敛情绪,不再关注路两边的店铺,与少年熟络起来,“你来这很长时间了吗?对了,你也是修士吗,你是来参加这次千机学宫的新生考核吗?”
“时间不长。”哑巴少年老老实实回答每一个问题,“我也是修士,来参加招生考核。”
青葙与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你既是修士,那你修习何种术法?你从哪里来,你家在哪?啊,如果有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答我。”
“我修习的是占卜之术。我来自东方云雾山。”
“占卜之术,怪不得你要随身带个乌龟。我听人说过,龟背十格是十大天干,底部十二格是十二地支,整个纹路正好与六十四卦一一对应呢。”青葙不吝赞美道,“云雾山,听上去仙气飘飘,风景很美的样子。”
哑巴少年眼睛亮亮的:“很美,你可以来我家做客。”
两人正说着,被一声啾啾打断。青葙抬头看去,一只极漂亮毛绒绒的小白貂,正挂在门梁上,与她凑得极近,打量着她。
待她定睛看时,白貂很快又转身往屋里跑去。
哑巴少年指了指:“就是这里了。”
待青葙走进去,却发现这并非赌坊,而是一家灵兽店。
踏进店内,装修朴素,门口放了两盆招财的金桔树。里面的木质孵育架上安放着大小不一、色泽各异的灵兽蛋。
有的硕大如盆,圆润饱满,有的小巧玲珑晶莹剔透,还有些布满白色的裂纹,像是有丝丝电光在其间游走。
哑巴少年说这种带裂纹的,可能是听风蛇的蛋。听风蛇能随风声舞动身体,美轮美奂,深受乐道修士的喜欢,常被视作灵音悟道的绝佳伙伴。不过听风蛇的蛋空壳概率很高。
空壳,就是指蛋壳破开之后,里面并无小蛇,只有一缕清风盈溢而出。
店里柜台前站着个小女孩,眼眸俏皮,肌肤赛雪。年纪也才十五六,不吆喝也不催促,只捧着脸看着他俩。她笑起来,笑容纯洁而又灵动,她说自己名字叫小雪,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她。
青葙留心四处观望,倒是没看到刚才那只小白貂。
她指了指,问:“听风蛇的蛋怎么卖?”
小雪看了一眼哑巴少年,想起钱老板教过,如果有男修陪女修来买灵兽蛋,就把价格往三倍高了报。
这些男修为了面子,一定会买单的。
于是脆生生答:“三百两灵石。”
……打扰了。
小雪却像是能一眼看懂顾客心中所想。她露出小酒窝:“姐姐,三百两灵石买的可不仅仅只是颗听风蛋。买的是一只可爱的小蛇,买的是姐姐你的好心情。”
“那三百两灵石,若是买到空壳怎么办?”
小雪语速很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老板说,货一出门,不退不换。”
青葙囊中羞涩,只好作罢。这边,哑巴少年已向小雪比划手势:带我们去地下赌坊吧。
小雪两只尖耳朵支棱起来,压低声音:“愿赌服输,胜败无怨;一切赌局,风险自担。你们真的要去?”
哑巴少年看向青葙,意在询问。
原来这赌坊是地下生意。
青葙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入场费,每人五两灵石。”小雪收了青葙递过来的灵石,轻扣柜台三下,店内一堵墙倏然打开,露出长长漆黑的暗道来。
“请。祝两位好运。”
青葙站在暗道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台阶两边稀稀拉拉亮着几颗夜明珠,不大,但足以照着路。
哑巴少年示意自己走在前面。夜明珠的冷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愈发显得清澈明亮。
听着身后跟上来清脆的脚步声,他默默收紧肩膀,又挺了挺直脊梁,好像要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更有安全感。
三年前,他孤身来到玄机岛。玄机岛他走了三年,记了三年。客栈里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有什么好玩的,每家店里都有什么,他都了然于心。
为的就是有一天,只要他能帮上她一丁点的忙,他都会欢欣之至。
台阶明明暗暗,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青葙走在后面,眼神不自觉地被少年如柳梢般轻轻晃动的发尾所吸引。她忽然想起:“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她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出错了,哑巴少年脚步微顿,屏住呼吸。下一刻,他转过身,紧张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
他对她伸出手。
少女眨眨眼,借着微弱的光线,在他宽厚的掌心上认真写下两个字:青葙。
“这是我的名字。我娘取的,是一味中药的名字。”青葙伸出手掌,“你呢?你的名字?”
淡淡的冷光照着哑巴少年的脸愈发清明,线条简洁,像干净的工笔画。
他低下头,一笔一画写下:
李,观,棋。
*
李观棋和青葙的背影消失在地道口,小雪见没有人再来店铺,便百无聊赖地用温布擦拭每一只蛋壳,又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她的耳朵小巧又灵敏,耳尖上渐渐浮现出几根雪色的白貂毛来。就在这时,一道浓香的气味飘来。她吸了吸鼻子,兴奋地跳起来:“钱老板、谢哥哥、桑姐姐。”
钱圜一身锦袍,摇着扇子走进来,另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鸡肉汤,他的声音慵懒清润:“小雪,店里生意近来如何?”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女子跟着走进来,男子抱着双臂,身材修长,靠在门边。
小雪竖起大拇指,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点赞:“很好。”
“我这棵金桔树养得不错。”钱圜满意地环顾四周,然后用扇子遮住唇齿:“赌坊生意呢?”
小雪咕噜咕噜喝着鸡汤:“也很好……钱老板,你们又要出岛去?不是马上就要玄机岛新生大选了吗?”
“我倒是想凑凑热闹,可惜有事在身。”钱圜用扇子轻点小雪的额头,“好好看着生意。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跟着他进来的女子一脸苍白憔悴,脚步沉缓拖沓,她站在金桔树下,伸出手摸了摸孵育架上的灵兽蛋,有气无力道:“乖乖啊——好好待在里面,外面没意思。”
“丧姐。”钱圜无奈。
“干嘛?”越桑抬起头,深陷的两眼像是浸满了重重怨气,眼下两道浓浓的黑眼圈:“活着好累…起床好累…走路好累…一辈子待在蛋里睡觉多好……”
越桑,人称“丧姐”,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在丧,给块地她就能伸直腿,躺平睡觉。
“好了,该走了。”
依靠在门口的男子开口。
谢折悬目光下敛,冷凝疏离。额前几缕半长不短的碎发随风轻飞。
鼻尖上一颗浅淡的小痣。有人说,那是一滴墨,那是他天生符者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