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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伯利恒之星(上) ...

  •   白花花的灯,白花花的墙。我捏着报告单在医院走廊游荡似的行走。

      秋季毕业后我没找工作,仗着能接到的几个单子养活自己,对外统一宣称过渡期,其实觉得这么活着也挺好。

      不过最近确实压力有点大,反复修改草稿让人心情烦躁,精神一再消磨,灵感也不再光顾。同样失联的还有最近两个月的生理期,我不得不去医院检查一番。

      走廊上的小孩子很吵,大哭大笑的都有,入口处的服务台更是排起长队。我眼尖地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发呆。看对面墙上的时钟,秒针颤颤巍巍,分针步履蹒跚。我控制不住地捻指尖,心想怎么才到6号,那挂号单上2开头的两位数岂不是要等到下午。

      十分钟…
      半小时……
      五十分钟………

      四周来回跑动的尖叫小怪物没怎么变少,我的指尖越来越凉,心情也愈加焦躁。右手的无名指上不知何时生了倒刺,我低下头端详它半天,拽起一截,痛,但也很爽快。

      我把它往前拽,又向后拉,想要完整撕下来,终于扯断了,还有短短半截贴在指甲盖的缝隙里,只要碰到无名指就感到一阵闷痛。

      我又开始扣指甲。

      号码呼叫到第19位,我重新抬起头,意外地发现电子屏隔两行竟不是自己的名字。几步远的诊室门口多了一位年轻医生,似乎正在看我。他看人的眼神很静,甚至不怎么像在看活物,仿佛这里正在呼吸的我只是动起来的手术钳。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径直起身,朝他走过去。

      “打扰了。请问,这个号码之后是我吧?为什么屏幕上是另一个名字?”我把挂号单给他看。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他听到我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微微皱起眉,看看单子又看看我:“您走错了。妇科在C区,这里是A区。从这里往前右拐,另一条走廊。”

      “走错了?”我愣了一下,眯起眼看墙上的指示地图……真倒霉。我叹了口气,想起他刚才的神情,心想我要是百忙之中还要给笨蛋指路也会不耐烦地皱眉,此刻只好小声补救:“谢谢。”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包装纸也是白花花的。我顺势低头看他的胸牌,实习医生,白布贤二郎,不错——但是为什么给糖?医院也做万圣节活动?不合适吧。

      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时间有点久,但白布医生看起来依然很淡定。

      “A区大部分是儿科诊室。”他语调平静地解释,目光扫过被我折磨到变形的指甲,又补充了一句,“吃糖有助于调节情绪。”

      好吧。他还挺有耐心的,感到不耐的可能是我。我收下他递来的糖,又说了一遍谢谢。穿过地上高高低低的小怪物们往外走,眼尖地看到其中一个手里攥着的正是同款硬糖。

      难道儿科医生的标配不是听诊器而是糖吗。那牙科的同事岂不是半夜都得坐起来骂人?我忍不住笑,走错地方的郁闷被驱散不少。

      好消息是找到正确科室的时候,电子屏正好在呼叫我的号码。可惜坏消息紧随其后,临近午休时间,等我做完检查回来,门诊医生就要下班。我不得不等到下午一点半的工作时间再来。

      中午我跟着人流滑出医院,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过马路的时候又看到白布医生,他穿着白大褂,脊背挺直,怀里抱着蓝色的文件盒,正往另一栋病房走。作为实习生肯定要做一些递送材料的杂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午饭。

      下午卡着点回到医院收到另一个好消息,检查结果不错。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作息紊乱、内分泌失调导致的生理期推迟,开了点药,服用一段时间再回来复查。

      与之相伴的则是另一个坏消息,挂号检查加上掌心小小一瓶药片,一天消耗几千円。好在目前的账户余额提示自己还不至于露宿街头,我稍微松了口气。

      小指勾着袋子松松垮垮往公交站的方向走,我仔细算了算,到今天为止好运和霉运竟然打了平手。比起那种大起大落的日子,能拥有一天的情绪稳定真不容易。我呼出一口气,摸摸口袋,忽然发现还有一颗白花花的糖。

      Surprise!今天竟然是好运占据上风。

      我的心情又松快了一些。回到公寓放下袋子,飞快浏览了一遍说明书,我接了杯凉水把药吞了。过了一会打开电脑继续看甲方返回的修改建议。

      改完一轮点击保存,再次抬头天已经黑了,我这才意识到电脑光实在刺眼,站起来把壁灯打开,又接了杯水回来继续改,卡着半夜十二点交上最终版本,我挪了个位置,把自己摔进沙发,伸懒腰时想起医生调整作息的建议,关掉习惯性打开的投影仪,沙发也是床,我抖开被子睡觉。

      第二天十点多才醒。手机提示朋友清晨发来的消息,提醒我下午是应届毕业生的校友聚会,最后一条说她一会就来接我。我翻了个身,想起前几天深夜和朋友吐槽破烂生活,对方担心我压力太大,于是强行添加了这项日程让我务必前去娱乐一番。

      爬起来刷牙洗脸,打开面霜均匀涂抹,拆了一袋全麦面包当早餐,挑了一对素耳环,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保暖的早春外套,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半小时。朋友摁响门铃时我正坐在沙发里,一边看昨晚没看成的电影一边等她。

      我和化了全妆还特意换了新口红色号(她在路上着重强调过)的朋友面面相觑,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槽:“退一步讲建筑设计也是设计吧,到底为什么你就不能帮自己也好好设计一下啊?”

      我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既不爱建筑也不爱设计。三年级升学考试结束,因为不知道学什么,所以听了不记得哪个老师的建议选了建筑系。

      第一年想退学,第二年想转专业,第三年想算了吧就这样也学不死,第四年大学结束,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反正都习惯了,不想工作干脆又读了两年研。

      这么一说,我也算帮助朋友打破刻板印象的人,其实她应该感谢我才对吧。但看她抿着嘴的样子此话还是不说为妙,我全程安静地跟着她的脚步听着她说话,很快到达地址上的居酒屋。

      进门前她回头嘱咐:“不想玩了也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堪称乖巧地点头,目送对方以交际花的姿态融入一片花海。

      我沿着墙角行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人群中间同组混得最好的同学——他继承了自己父亲公司里的一个小职位——此刻正在高谈阔论,点评结构设计的艺术,五句话里有三句是废话,另外两句是前辈们的观点。

      我困惑地看着他,不小心和对面另一个女孩对上视线,她的表情看起来和我一样茫然,于是我们尴尬地相视一笑。

      早饭吃得不多,我很快感到饥饿。桌上的食物只要样子别太难看都被我尝了一遍。咖喱烤串的味道实在一般,但是刚上的烧酒滋味不错。半小时后酒足饭饱,精神需求开始蠢蠢欲动,连耳朵都变得灵敏,我终于受够了屋里的噪音,起身朝屋外走去。

      相比屋子里的热闹气氛,外面的走廊明显安静不少。我走到尽头终于找到一扇半开的窗子,窗外街上霓虹灯牌寥寥。晚风吹过来,我顿时清醒了几分。

      坦白说“娱乐一番”的效果一般,最多只算达成了“饱餐一顿”。我从口袋抽出烟盒,点了根烟。医生建议少抽烟,尤其这两天。其实我没什么瘾,也很听医嘱,最近都没动。现在有点心思浮动,想抽,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打火机咔嚓一声,身后还有一串陌生的脚步。我回头,看见来人有点眼熟,尤其是眼睛——啊对,白布医生。我在看人这方面还是有点天赋。虽然他今天没带口罩,差点没认出来。还好这双眼睛的辨识度够高。

      没穿白大褂的白布,私服看起来舒适又休闲。他的表情有点惊讶,估计是认出我了。我愣神的时间有点长,没注意烟灰落下来。他提醒了一句小心。

      我弹掉烧了一大截的烟,想了想还是把整根烟掐灭扔进垃圾桶。

      “您随意就好。”一片安静里,他突然开口。

      火都掐灭了,刚才怎么不说,我腹诽道,指了指刚才出来那扇门,问:“校友?”

      白布点了点头。

      同校的医学生,还是同届毕业,我算了算时间,又问:“连读六年?”

      “对。”

      我感叹一声,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自顾自说起来,“我是学建筑的,也刚毕业。”

      我念叨了两句,心想和他比起来我应该也算善于社交,但找话题还是不适合我。我又扭头瞧了白布一眼,他身量不算很高,但很挺拔,隐隐有种锐气,但对话中却从未失礼,比起屋子里的某些人不知强了多少。我觉得他其实挺帅。可惜再顺眼也不能一直看。不过能见到这种质量的校友今天也不算白来一趟。

      我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了条消息,过了一会抬头说:

      “那我先回去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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