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故国风雨后》燕安四日

4、四

　　[今日可是少将军与郡主的大婚之日，怎么老将军与五王叔不请朕呢？]

　　我颤着唇，看着柳珠越过了萧淑妃与六皇子，朝我慢慢踱步而来。

　　[好歹朕与少将军从小一同长大，少将军竟然连一张喜帖都舍不得送给朕。]

　　她神情倨傲，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剐在地上发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父亲抬眼对上她的眼睛，神情不卑不亢：[老朽为何不请陛下，陛下心里没有数么？]

　　跟在柳珠身边的于公公喝道：[大胆！李北山，你竟然敢对圣上出言不敬！]

　　我瞧见柳珠嘴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朕不明白老将军的意思，还望老将军明示。]

　　[你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孩子，你不过是皇后与野男人苟合生下的野种！就凭你也配当皇帝么？！]

　　萧淑妃话音刚落，一旁的六皇子发出了惊叫，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贺风挽着刀从门外走了进来，匍匐在柳珠脚下。

　　父亲霎时白了脸，望向贺风，喃喃道：[你...你居然是她的人！]

　　贺风只埋着头，甚至不敢往堂上的父亲看去，

　　他是被我父亲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怎么一眨眼就成了柳珠的人....

　　[你说话啊！贺风，你哑巴了吗？！]

　　我狠狠给了他一拳，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不停地质问着他，为何要背叛我父亲。

　　五王爷冷笑道：[因为他是长公主殿下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也并不叫贺风，而是叫于风。]

　　公公于商闻言变了脸色，

　　我收了回了手，木着脸色望向面前的柳珠，她看向我，敛了笑意。

　　一瞬，我看见柳竹抽出了一把匕首往我父亲的面门刺去，

　　伴着满屋子起此彼伏的惊呼声，我踢翻了地上的火盆，滚烫的火舌霎时往她身上舔去，却被灵巧地避开。

　　我在浓烟滚滚中失去了知觉，原来柔弱的柳珠会武功。

　　她骗了我，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一夜，天变了。

　　我随着父亲锒铛入狱，将军府上下五十口人如数被投进了大牢中，而五王爷全府上下更是被处以极刑。

　　我那未过门的妻，郡主更是被割下了头颅，与她的爹还有表弟一道被悬在城门上示众。

　　柳珠彻底收回了兵权，稳固了自己的根基。

　　再见到她时，我正端坐在铁牢中打着坐。

　　[不还。]

　　她的声音依旧透着几分惹人怜惜，[你可是还在恨我？]

　　已有半年没有洗过澡了，我挠了挠身上，云淡风轻道：[陛下，草民正在捉虱子，虱子咬的草民难受。]

　　她蹙起眉，冷声道：[你算哪门子的草民。]

　　[所以陛下打算多久处置我？]

　　我睁开眼缓缓看向她，如今的柳珠儿身着一身明黄，倒是衬的越发贵气了，只是那双杏眼再也没了从前那般光彩。

　　她神色淡然，看着我道，[不还，一切都结束了，我的丧期也结束了，咱们成亲吧。]

　　我笑了笑，摇着头道：[承陛下的宠爱，不过草民已经有了爱妻，发誓不会再娶旁人。]

　　话落，寒光一闪，白刃牢牢架在我的脖颈上。

　　柳珠慢慢蹲了下来，眼神如寒潭一般冰冷，[你说的是郡主？她算你哪门子的妻，如今她都已经下黄泉了，你还惦着她！]

　　我只扯着嘴角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喝开了侍卫，一把搂住了我，声音发着颤，[不还，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如若我不这样，我与爹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倘若我不坐上这皇位，老皇帝会要了我爹与兄长的命！]

　　她说，皇后娘娘当年与太监于商自幼青梅竹马，后来两人被活生生拆散，皇后被家族强行送进了宫里。

　　而于商为了能陪皇后，悄悄扮做假太监入了宫。

　　后来皇后怀了身孕，生下双生子后，一生一死，皇后则难产而死。

　　彼时于商已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了，他怕身份暴露，也为了柳珠能活下去，他挥刀自宫，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太监，又悄悄将假死胎贺风送了出去。

　　没了母族依靠的柳珠，只能依靠自己的手段在这宫里活下去，而手握兵权的父亲成了她与于公公的目标。

　　我有些恍惚，原来这十几年来，我与她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布好的局，就连贺风成了我父亲的部下，也是他们安排好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肩上金线勾勒的明龙，[陛下，能准我见见我父亲么？]

　　[你放心，我没让人伤老将军半分，我知他是开国老臣，是父皇的生死之交，所以才会顺了五王叔谋反。]

　　我怔住，那日她分明是想对我父亲下死手的。

　　她又将我搂紧了几分，有些欣喜道：[老将军他已经被我送回将军府了。不还，我们后日便成亲，好吗？]

　　[我想成为你的妻，不还。]她将我的手捏着，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倘若是从前，我听见她这句话，定会激动地跳起来，

　　可是现下，我的心已再也无法被她捂热了，剩下的只有刺骨凉意。

　　被她安排的马车回到将军府时，朱红的门前已生满的枯黄的杂草，原本干净的石阶上全是褐色的青苔。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府内凄凉一片，只有正堂的门半开着。

　　父亲依旧倚在桌旁，不过短短半月的岁月，他的两鬓早已生出了华发，旧日的威风早已不在，双眼半阖着，只剩下数不尽的苍凉。

　　我含着热泪，朝他跪了下来：[父亲，孩儿知错了。]

　　他依旧垂着眼，连半分眼神也不愿给我，我扑过去抱住他，却见他猛然顿住。

　　这陌生的感觉令我十分不安，我猛地撕开了他的脸，皮肉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看着他仓皇地给我跪了下来，不住地磕着头哭嚎道：[少将军，对不住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

　　男人震颤着眼眸，在我生生挖掉他一只眼后，嘶喊道：[少将军！我说！我说——
　　是于大人，是他让我易容的！]

　　男人说完，脸重新被我用那面皮遮住。

　　我顿时仰天大笑出了声，滚烫的泪像是流不完了似得。

　　柳珠啊，柳珠，你又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