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故国风雨后》燕安四日

3、三

　　自三王爷府被抄了之后，朝中的许多大臣们都不安起来，就连我父亲也变得奇怪起来，下了朝后，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倒是五王爷来府上的日子越加频繁起来。

　　而从那之后，我也未再见到柳珠，偷偷溜进宫中，还未进到她的寝宫便被于公公手底下的太监给抓住。

　　我的心如同长在了柳珠的身上一般，一日见不到她，心中就万般难受，像是被硬生生扯了一块一般。

　　[于公公，求你让我见圣上一面吧！]

　　我知她定是生气了，那日我没帮她出气，这才故意不愿见我。

　　[少将军，咱家说你好歹懂点礼数吧，这都马上要娶妻的人了，做事怎的还如此毛躁？]

　　于公公猛地抽回了衣角，我怔愣住，瞧出了他眼里微微的怒意。

　　[公公，我何时说要娶妻了？]

　　于公公睨了我一眼，将手里的浮尘一甩，冷哼道：[与其问咱家，不如回去问问你那将军爹吧，他可是为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呀。]

　　待我快马加鞭赶回府时，门外停着的是五王爷府的轿子，无数挂着红绸的木箱在府内堆成了一座小山。

　　正堂上，父亲与五王爷相对而坐，堂下坐着一位红娘，满脸掐媚。

　　[还儿，还不快见过王爷。]

　　我僵硬地伫立在原地，听着父亲说要我娶五王爷的嫡女为妻。

　　五王爷含笑地看着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我同他的女儿十分相配。

　　见我一直没未出声，身旁的喜婆急了色，忙笑道：[哎呀呀，少将军这般模样就是得温柔似水的姑娘来配，我瞧着王爷家的郡主正正合适！]

　　[不见得，我李不还要娶的女子是这天底下第一尊贵的那位。]

　　此话一出，堂上两位登时变了脸色。

　　我爹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习武之人下手又重又狠，

　　我的嘴角顿时渗出了血来。

　　那日夜里，我躲过了于公公与一众侍卫，终于偷偷潜入了柳珠的寝宫内。

　　她刚沐浴完，黑亮的乌丝松松垂在浅黄的寝衣上，我蹲在房梁上，看着她慢慢翻着奏折。

　　原来当了皇帝的生活其实和当公主的时候还是区别…

　　柳珠从前哪里对这些书本子有过兴趣，都是跟着我翻出皇墙外花天酒地。

　　喝着全京城最烧的酒，与我醉生梦死。

　　就算我搂着她说外面的人骂她是草包公主，她也不在乎。

　　那时，我从未当她是君，她也从未将我唤作过臣，我们就像酒肆里的普通酒鬼一般，光阴短暂及时行乐便好。

　　哪里如现在这般....

　　我望着脚下那道红木梁，却迟迟不敢越过它。[下来吧，你究竟要在那梁上蹲到几时？]
　　我终是狼狈地从梁山翻了下来，栽到了她的面前。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隔着烛火，我瞧不真切，她似乎又清减了许多，音色也沙哑了几分。

　　[我来看看你，你过的好不好？]

　　[少将军。]

　　一声“少将军”将我打懵在原地，我听见她笑着说：[朕好不好，与你有何关系？]

　　我微张了张嘴，一肚子想同她倾诉的话此时全堵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半句话。

　　[微...微臣不敢...]

　　良久，我被她挑起了下巴，还是那双圆润的杏眼，只是里边却掺了些混物，我竟然瞧不出她的心思了。

　　细白的手指慢慢滑过我的脖子，我咽了咽嗓子，指尖停在我的领口处。

　　我僵硬了身子，她慢慢含住了我的耳垂，恨声道：[李不还，你不去瞧你那未过门的娇妻，跑来瞧朕做什么？]

　　「我从未说要娶她为妻，我的妻只能是陛下。」

　　我扳过她的脸，掌间早已湿润一片。

　　烛火之下，她双眸含泪地看着我，将我麻木的心一点点烘热，起死回生。

　　她红唇轻启：「不还，等我丧期一过，我们就成亲，好么？」

　　「好。」此言一出，我欣喜若狂忙点了头。

　　我终于意识到了，柳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在我身后转悠的小丫头了。

　　她是这周朝的女皇，也是我的命。

　　[不还。]

　　红烛燃尽，她轻轻拥住了我，乌丝绕指弄得我有些发痒。

　　[你不会背叛我，对吧？]

　　这话听得我不舒服，我翻身面向她，她却早已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等我从宫内回府时，父亲已经坐在我房内等候多时了。

　　[你去哪了？]

　　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棍，心中了然，随即掀袍跪了下来。

　　「去见了圣上。」

　　「孩儿自幼与陛下一同长大，早已有了男女之情，请父亲成全！」

　　「李不还....你！实在是愚蠢！」

　　父亲咬牙指着我，双目眦裂，[你真当柳珠是个单纯女子？为何这些年她的三位兄长没一个活到弱冠之年，你难道就没想想这其中的深意？！]

　　我闻言讶异地抬眼看向父亲，彼时他已放下了棍棒，恼恨地朝我丢来一个袖珍的玉筒。

　　沾了鲛人血的帝王宝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刺痛了我的双眼，那是老皇帝的密诏。

　　[先皇陛下临死前早就交代过我，若是他死后，于商宣的是柳珠承大统，须立即斩草除根！他怎么可能会让一位女子继承大统，这都是柳珠的阴谋！]

　　我的手微微发着抖，不可能，柳珠怎么可能会是他口中的那种人！

　　[于公公手里的圣旨怎么可能是假的，那圣旨上的鲛人血难不成也是假的？！]

　　父亲被我辩的哑口无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捂着脸没有反驳，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日于公公手里的是一道假圣旨。

　　我梗着脖子道：[父亲，圣上说了，等她丧期一过，我们便成婚。你要是不答应，便打死孩儿吧。]

　　[你这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竟昏聩到如此地步！]

　　[我看父亲才是利欲熏心，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的脸上再次被狠狠挨了一巴掌，白日里肿胀的肉再次翻出了血丝，还没缓过神，后背传来沉闷的钝击声，撕裂般的痛意不禁让我呼出了声。

　　父亲高举着军棍，对我施以军营里的刑罚，棍棍到肉，打得我皮开肉绽。

　　后来贺风实在看不下去了，将我从父亲的棍下救了下来，我在房内躺了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醒来时，五王爷与将军府联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而那日正是我与郡主的大婚之日，

　　屋外的鞭炮声盖住了兵马声，贺风与五王爷府的将军早已暗中集结了人马，候在屋外，届时萧淑妃会带着年幼的六皇子顺理成章地出宫赴宴。

　　这是五王爷与父亲蓄谋已久的计划，萧淑妃是五王爷的小姑子，趁大婚之日，他们要将萧淑妃与六皇子救出来，再趁机血洗皇城，杀掉柳珠。

　　我冷冷地看着堂内高挂的囍字以及面前盖着喜帕的年轻郡主，我没见过她，听说她一直体弱多病在王府内，深居简出。

　　直至拜堂时，我僵直着身子始终不肯弯腰，不肯同她拜堂，不肯遂了他们的愿，望着父亲手边那两根喜烛，我想起了那晚，柳珠搂着我唤着我的名，问我会不会背叛她。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渗透了，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心爱之人。

　　随着喜婆一声“礼成——”

　　我忽然碾碎了与郡主相连的同心结，

　　[不还——！别出去！]

　　我回头望去，父亲已经扯下了外衫，与五王爷一道露出了坚硬的盔甲，就连身边的郡主也扯下了盖头，撕碎了那身霞帔，里边是玄铁软甲。

　　[萧淑妃驾到——！]

　　于公公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短暂的死寂，很快屋外传来刀刃相接的声音，我瞧见郡主抽出了藏在袖笼中的软鞭，父亲与五王爷亮出了各自的兵器，一致冷冷地看向门外——

　　门外是盛装出行的萧淑妃以及年幼的六皇子，可是他们的表情却十分青白，

　　忽然，他们身后慢慢显出一道瘦削的身影来，一身素白让我额角不禁冒出了冷汗。

　　是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