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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世纪末冰原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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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托雷——准确来说，应该叫他【博士】——眼前的青年毫无疑问正是四年前频频出现在工厂实验室中的那位“大人物”。他在撤去冰筑护盾的下一秒，闪着冷锋的利刃就朝着他的胸口狠戾刺去，刀口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能一举刺穿他的心脏，但锋刃却被眼前的执行官稳稳地握在了手心中。
没有出血、没有割伤，他握着的仿佛不是一柄短刃，而是一只柔软的枝条。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缺乏狩猎的耐心，B-1-5423。我原以为‘我’会好好调教你，让你成长为一柄最出色的猎刀，但我错了，医生的面具带久了只会催生出无尽的软弱，可惜了这么难得的机械生命。”【博士】发出一声嗤笑，“有时候，不合格切片的牺牲也是必要的。”
B-1-5423握着刀的手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地发抖着。自动型战斗人偶那一贯的战斗方式在神明赐予的元素力面前实在有点太不够看了。极寒宛如蛇虫般钻进她的皮肤，就连人造血管内流淌的物质都几乎冻结；拔地而起的冰棱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意，像是恨不得往她的身体里凿开一个洞。
B-1-5423灵巧地闪至一旁，手中的短刃劈开呼啸的风声，却只堪堪割破了【博士】衣袍的一角。
“自动型战斗人偶最大的功能就是战斗，过分依靠运载处理器，意味着你们身上永远带着机械特有的通病。”【博士】不紧不慢地躲避着人偶激烈的反击，他咧开嘴角，用造物主般高傲的声音缓缓道，“那个来自枫丹的制造者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类——这就是人造生命最大的悲哀。”
一枚高速发射的子弹打进了B-1-5423脚下的土地，显然是埋伏于附近的愚人众火铳游击兵开始行动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感到愤怒与憎恨。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敏捷、凶狠，宛如一只被围攻的困兽。就在那柄刀锋即将刺入【博士】喉间的一瞬，她的身体突然一僵，正如多托雷之前对她的控制那样，【博士】竟也硬生生钳制住了她的动作。
“他是我，我也是他，你从一开始就是失去胜算的。”【博士】扭头望向与自己的长相如出一辙的青年，“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你的帮忙。”
多托雷平静地说：“自动型战斗人偶配备着威力足以夷平一座小山的自爆系统。我劝你最好放开她，否则你永远别想拿到B-1-5423的研究资料。”
“真有意思，我从未想到‘我们’之间也会有意见不合的一刻。”【博士】说，“那就让我们用更文明一点的方式谈判吧。放下刀枪，好好地谈一谈，如何？”
B-1-5423这才感受到身体一轻，她身形不稳地喘着粗气，直到多托雷扶稳她的肩膀才好转一些。她目光沉沉地望向无声对峙的二人：这里太不适合谈判了——村庄就在距离此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人偶自爆造成的滚烫风浪足矣吞噬下附近所有的生命。
她说：“可以，但要去其他地方谈。”
“不。”【博士】怂了怂肩，他摊开手，“我倒是觉得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谈判的地方了。”
“女皇要求带回B-1-5423的遗骸，如果失败，只带回运载处理器也可以。”多托雷低声说，“新的机械生命已经被愚人众捕获了，因此从一开始，愚人众就不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但我会为你留一线生机。”【博士】朝她伸出手，B-1-5423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将这只手砍下，“你比它有价值多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达成愉快的合作。我会亲自帮助你成为真正的人类。”
多托雷讥讽道：“用你那套折磨人的法子吗？将她改造成更冰冷的战争机器，把她变成你的研究对象？”
“看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真可惜。”【博士】遗憾地看向B-1-5423，“不过，真正选择权在于你，B-1-5423。你如果愿意和我走，你可以留住很多人的性命。”
“你...！”
“...我愿意和你走。”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峙，B-1-5423垂眸，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方法，她可以等远离村庄的时候再开启自爆系统，B-1-5423说：“但你必须留住所有人的命，尤其是威尔士。”
多托雷握紧了她的手：“不。我会和她一起回去。”
“可以，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博士】愉快地勾起唇角，但随即他的话语就打碎了B-1-5423的谋划，“但你必须在这里拆卸出你的自爆装置。”
自爆装置就隐藏在人偶的左臂处，在这里拆卸出自爆装置，无疑是让她在这里自断臂膊。
“...”多托雷皱起眉，无声地对她摇了摇头。
“...好。”B-1-5423没有能和他谈判的筹码，【博士】深知她的软肋，威胁与利诱都无法让她屈服，但只有别人的性命——尤其是威尔士和村民们的性命，让她不得不变得软弱。威尔士并未拥有神之眼，更遑论拥有邪眼，届时还能奋力一搏的只有B-1-5423，但拆卸出自爆装置不仅废了她一条手臂，同时也夺走了她最大的倚仗。
她没有选择了。
利刃倒转，刺破人造皮肤的那一刻，金色的血液从刀下汩汩流出，在瞬间削下左臂的那一刻，她的脸色惨白，几乎在此昏迷过去，手中的刀也随之掉下，威尔士拥着她的身体，伤口切面处冒着火星的接线与斩断的人造血管在暮色中却显得格外刺目。
“你很有诚意。放心，我会为你装一只更适合你的手臂。”【博士】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满意的不是为愚人众捕获了B-1-5423，而是将她变成了自己的专属实验体。
无需授意，身侧的愚人众士兵立即弯下腰将那条断臂与她的短刃捡了起来。
“让我们离开吧。”【博士】话锋一转，“接下来的售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愚人众士兵立即排成两队，齐整地往村落的方向迈去。
“你欺骗我？”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愕的神情。
“你我之间本来就不能算平等的谈判。”【博士】俯下身，怜悯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太单纯了，你的威尔士什么都没教会你，B-1-5423。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负责善后的士兵并不在我的麾下，因此我只能在我的范围里尽量完成你的愿望。”
“譬如，我已经留下这副不忠切片的性命了。”【博士】满意地看着她因疼痛变得苍白的脸和发抖的双唇，“走吧，我相信坚强的意志会支撑你为了他活下去的。”
沉默许久的多托雷在此刻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我在见到5423的第三天，就接到了研究她的任务。自此之后，我开始研究自动型战斗人偶身上的每一种功能，并试图进行改造。”
“很不幸的是，大多数基础功能都带有强制执行性，我无法彻底接手她身体的权限，但唯有一种功能可以实施远程操控。”多托雷安慰似的抚摸着她的长发，“5423的设计者为她增添了【记录】功能，其实就是尚未开发完全的第二大脑，负责将她的所见所闻记录下的是另一枚运载处理器，位置就处于输入能源处。”
“因此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我将她的各项功能，与这枚运载处理器进行连接。”多托雷说，“接着就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能对她的部分功能进行远程操控，甚至我也拥有了添加某些功能的权限。”
B-1-5423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她几乎在这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右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臂，目光恳求地望着他，颤声道：“不要...我求你...不要...”
【博士】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言下之意——那条断臂就是一枚由多托雷掌控的定时炸弹！
多托雷可以控制的，【博士】自然也可以，但他惊奇地发现，切片间的思维网络竟对此事毫无记录；这也就意味着，多托雷作为独立的切片个体，将这件事彻底隐瞒了起来。
下一刻，一柄刀就贯穿了多托雷的胸膛——是B-1-5423在切断左臂时掉下的短刃。
【博士】的手还维持着掷出短刃的动作，他神情悲哀地看着那个狼狈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切片的制作极其不易，‘我’却因一个实验个体而自寻死路...”
要解决这突发的变故很简单——杀了多托雷。
B-1-5423愣愣地看着多托雷倒在自己的怀里，他胸口上的鲜血直喷而出，已经完全浸湿了他和自己的衣料。她不真切地用仅剩的右臂抚摸着他的脸，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在泪水中变得模糊起来。
“B-1-5423，记录下...我...最后的话吧。”他倒在她的耳边，蹦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忍不住开始喋血，“我很抱歉...欺骗你...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很高兴。”
他咳嗽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心里话在此刻抛出。
他说了什么呢？
B-1-5423拥着他的身体。她听见他说：“医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去的...5423...去记录吧...记录你...崭新的生命。”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断臂突然发出“滴滴”一声短促的急响，下一刻，在【博士】急缩的瞳孔里，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强烈的光点亮了整片天空。B-1-5423看着多托雷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不甘、没有痛苦，带着安心的笑意。
那份被他烧毁的研究报告最后一页是这样写的：
“我会将新生的孤寂献给你。”
***
天地间一片死寂。
B-1-5423睁开眼的时候，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她冰冷的眼皮上。她无神地望着寂静的冰原，咚咚咚的脉搏声在耳膜内逐渐响起。她的嘴唇苍白，机械身体早已崩坏严重，断臂的皮肤宛如残缺的陶瓷片，露出内部构造复杂的电线与人造血管；她的动作僵硬，行动缓慢，吃力地从地上支起身子后，胃部立即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
狼狈不堪的人偶被无神的思维支配着，扶着粗粝的枝干、踩着虚浮的脚步仅凭本能地一步一步地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走去。
她几乎每走几步就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突如其来的行动让她开始忍不住干呕。每一次的干呕都让她感受到了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几乎要呕出灵魂。
凌乱的额发遮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此时的B-1-5423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只有位于脑颅内部开始短路的运载处理器还如生锈般运作着。
她浑浑噩噩地记录着：
“我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我很难形容那是一场何等漫长模糊的梦境，赤色的光笼罩着整个梦境，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我笑着。我迫切地想要抓住那些虚影，但它们还是从我的指缝间流逝了。
至冬的荒野一如既往的冰冷，我似乎从很早以前就陷入了一场世纪末的遗梦。这些天来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一片熟悉的林子里——它好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我曾经带着猎刀和什么人一起在这里狩猎过。
我靠在一棵光秃秃的丁香花树下，突然想到人类好像喜欢将它的花编成手环，鸟雀唱着海屑镇的歌剧，那首无名的歌伴随着电流声在我的耳边不断响起。
这里似乎曾经遭到过灾祸的吞噬，到处是焦黑脆弱的房屋残骸，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好像曾经鲜活地存在过，呼啸的风刮得我的眼睛刀剜似的发疼，连带着腿上不知何时缝补过的皮肤一齐灼烧起来。
我摸着脸上莫名出现的液体，它们从我的眼眶里掉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失去了...我失去了...什么？”
人偶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扫视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B-1-5423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憎恨与悲哀，除此之外，只剩下了迷茫的空白。短路的运载处理系统疯狂地下达“机体严重受损，危险”的指令，警报声疯狂敲击着她的耳膜，视野也一点点被赤色的光芒占领。
【危险，危险，机体严重受损！】
“我失去了什么？”
【危险，危险，机体严重受损！】
“我忘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眼角，系统的警告条终于将这片寂静的原野彻底吞没了，她依旧伫立在风雪之中。B-1-5423摸到了输入能源处冰冷坚硬的皮肤，记忆里好像曾有一个人温柔地撩起自己的长发，但后来，他也随着梦中的虚影与火光一齐消失了。
一股比凌迟更加痛楚，比死亡更加绝望的感情突然漫上了她的心头。
B-1-5423静默半晌，不知悲伤为何物的人偶终于从喉咙间挤出了一道竭斯底里的悲鸣。
作者有话要说： 切片多托雷给妹的功能改造，主要是隐藏备份的【记录】和加强爆炸时的机体防御。“新生”意味着抛弃过去，也意味着妹开始正式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其实在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纠结真的不搞温馨一点吗？要不要让切片多托雷在死前和妹表白一下，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现在的妹还不是很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反而是这种刻在灵魂里的羁绊比较好嗑（挨打
失忆是只是暂时性的，从下一章开始妹就要开始走上复仇之路了（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