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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世纪末冰原5 ...


  •   春天的到来就像意外的彩蛋,惊喜程度类似于突然告诉一位天天吃烤火鸡肉的人,今天中午可以享受美味的马萨拉芝士球和土豆船。B-1-5423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等待着早春的第一尾鱼咬钩,她曾经徒步走过这块结冰的湖面,那时候的她狼狈不堪、居无定所;现在她已经可以坐在这群热热闹闹的孩子中间,就着不甚明显的绿意半阖着眼等待上钩的鱼。

      “姐姐,我钓到了鱼!”

      埃克拖着自己的小水桶走过来,神秘兮兮地为B-1-5423展示这个上午的成果——桶里游弋着两尾约莫成人中指大小的银鳕鱼,它们淡黄色的眼珠子还在惊恐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看上去好像还没到达生长期...不过不要紧。

      B-1-5423决定施行鼓励式教育,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僵着脸告诉他:“...做得好,我还没有钓到鱼呢。”

      好吧,她得承认自己似乎并不具备老师所必备的那种和蔼可亲的气质。好在埃克是个不轻言放弃的孩子,他嘟囔着:“等着吧,我一定会钓到更大的鱼。”然后又拖着水桶坐回了岸边,抖着小小的鱼竿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

      B-1-5423收回视线,她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因为现下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带着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轻快:小妹妹布诺踮起脚给她戴上用花骨朵儿编成的小花圈;立誓未来要成为歌唱家的少女法克斯蒂娜就坐在她的身边唱歌。阳光照在这些孩子年轻的面孔上,B-1-5423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从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每天面对着的几乎只有工厂冰冷冷的机械零件;“父亲”有时会领着那些愚人众的大人物们来到实验室里进行参观,那里摆放着无数杂乱的电线和人造内脏,小小的内核处理器上粗糙地刻着每一个自动型战斗人偶的编号——方便日后进行回收和升级。

      B-1-5423被收录在休眠舱里,那位总是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常来看她:他的视线就像在观察一簇摇曳于无垠原野的野花,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折断它脆弱的根茎、扯下那翻卷的花叶。

      “即使它们远称不上伟大的创造,但你的研究从某种角度上看来确实还不错。”

      低沉且傲慢的声音透过玻璃闷闷地传进来:“脆弱的机械生命,结束与开始都只在一息之间...”

      ......

      “哗啦——”

      B-1-5423如梦初醒般地颤抖了一下,这时法克斯蒂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嫩白的手指指向泛起涟漪的湖面——那里翻起一阵激烈的水花,连带着手中的鱼竿也抖动起来。

      B-1-5423立即起身熟练地收起鱼线、扯竿。

      鱼上钩了。

      ***

      “5月26号,多云转阴。

      至冬的初夏一点也不聒噪,布诺新学会了编戒指的样式,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像一名合格的手工艺者了(这种说法毫不夸张);埃克似乎又长高了些,他扛着老埃克的猎枪,总是神气地走在狩猎队伍的最前列,我曾以为他未来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合格的猎人,但据他所说,他更想到军队里去磨砺一番;法克斯蒂娜一家预备在今年年底搬到海屑镇去,那里有一座简陋的小剧场方便这位未来的歌唱家学习,这很好。

      距离我来到这座村庄已经过去了半年。我诚恳地认为这里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让我感到心安和温暖;威尔士的医馆一如既往地收留着我,他现在已经很了解人造人的构造了,只是我不太理解他究竟为何还执着于研究我的情绪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我和阿贾克斯在五月初交换了第一封信件,这都要感谢曾经被他一拳打歪鼻梁的副团长,是他来医馆做客的时候替我捎带来的(听说副团长好像最近有意做这方面业务的倾向),我在回信的时候随信还附赠了一朵风干的小花。

      这种感觉很奇妙:人类好像把这种关系称之为笔友吧?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因此我以为他应该忙碌于凶险的讨债工作,没有空闲的时间看一封匿名的信,但他不仅仔细看过了,还对收到回信这件事感到很高兴。

      正如副团长所说,这半年来他成长了许多:更成熟、更狂妄,无尽的战斗正在喂养少年的勃勃野心,他从不畏惧伤痛和死亡,简直就是我见到过最奇怪的人类...应该只有凶险的战斗才能让他打起精神来。阿贾克斯在信中问候过我的身体状况后,马上就提出了’再打一次’的邀请,我觉得这才是他给我写信的真实目的。

      我很高兴阿贾克斯还记得那场未分出胜负的角逐。他在信中很有绅士风度地随信附寄了他的新兵徽记,如今的债务处理人阿贾克斯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了。我在信中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在这座村庄安身,如果有机会能够再次相遇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再陪他打一场。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轻松,没有丝毫不快。但我最近开始不得不正视这具身体给我带来的麻烦:近期,我明显感受到机体的能量似乎流失了不少,接踵而至的是让人心烦的失眠症、噩梦、以及突如其来的心悸。

      威尔士起初以为是我的能源供应不足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问题,但我很清楚:人造人是不应该有这些烦恼的。我的运载处理系统毫无问题,能源也和循环的血液一样,正常流通在这具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威尔士觉得我越来越像人类了...但我不觉得这是一种赞美和恭维。

      最近,我已经能很熟练地完成保卫工作,值得一提的是,威尔士教会了我如何运用面包机烤制面包和研磨咖啡豆,他说我正朝着良好的成长轨迹发展着,道德发展已经初步到达人类的习俗水平。

      习俗水平...这也是我难以理解的词汇。

      无论如何,如今的我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时间钻研这些晦涩难懂的词汇;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学会做日落果酱,但愿威尔士有足够的日落果供我练习。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活下去,你曾告诉我人类都会找到一份活下去的寄托;如果你还在我的身边,那么我会告诉你我此刻的想法:我想让我牵挂的人们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我会守护这座村庄,直到这具身体报废为止。

      记录者:B-1-5423。”

      ***

      是夜,梦魇如期降临。B-1-5423攥紧床单,从梦中猛然惊醒——她额头上覆满了细密的汗珠,人造心脏正以超出正常范围的速度进行供血,让她不由得感到一股恶心和心悸的感觉。

      今晚是她近一周以来的第三次噩梦,阴冷到几近窒息的感觉像魔鬼似的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有时候会梦到过去在工厂里和“父亲”朝夕相处时的时光、有时会梦到自己被推进火炉,亦或是报废后被遗弃在荒野里的未来。

      威尔士起初觉得这些梦境意有所指。他将各项生理体征与症状详细地记录在册,但在反复研究后,这位尽心尽责的医师不得不承认他拿这种怪病毫无办法,只能尽量尽人道主义精神,在夜里认命地爬起来给她煮安神的药汤喝。

      他今日来得也很及时,在敲开房门后,医生便轻车熟路地撩起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黑发,检查那道位于后颈皮肤下坚硬的能源开关,指尖自然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后颈——那块皮肤冷得吓人。

      人造人也会生病吗?威尔士皱起眉头,他原本在针对B-1-5423的诊疗单上只记录了“害怕火”这一条猜想,现如今,似乎又该再添上一条“身体状况不稳定”了。

      “今天梦到了什么?”他熟练地抽出笔开始记录。

      B-1-5423难得如此疲惫地开了口:“...火。”

      “噢,这在你过去的梦魇里并不少见。”威尔士问道,“但你看上去比之前要痛苦多了,心率明显高于正常水平,我其实更担心你会不会突然猝死...好吧,和我说说,你这次梦到的【火】与之前又有何不同?”

      B-1-5423沉默地垂下眸子,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后才缓慢地问道:“你会背叛我吗,威尔士?”

      “不错,你已经学到了‘背叛’这么深层次的词汇了,看来你的学习潜能非常巨大。”威尔士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同她开个玩笑,他很快就敛去了笑意继续道,“但我们是朋友。还记得我最开始教会你的词语吗——【朋友】,无论是在哪里,朋友都会像个忠诚的骑士那样守护着你。”

      “你发誓?”

      狡猾的人造生命也学会了这套怀疑的方法,但威尔士毫不在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几乎快要贴上B-1-5423的耳垂。

      B-1-5423注视着这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医生朋友,他像孩子们聚在一起念童谣似的勾起了自己的小拇指,低沉的誓言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突出:“我向你发誓,5423。‘拉勾拉勾不许变,变了丢他去冰川。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威尔士安慰她:“至冬人不常说噩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

      B-1-5423抿了抿唇,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好吧。但我梦到了你。或许说是,你们。”

      威尔士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人造人的思维显然陷入了一场混乱的困顿中,对她而言,要想顺利表达出梦境中的每一处细节实在太过困难,因此少女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缓慢地开了口,说:

      “火光映照在你们的脸上,你们是一样的。‘你’死后,另一个‘你’,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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