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散文诗》吻月亮

3、逞英雄

　　“路上有点堵车——你们先叙叙呗。”快速回忆完昨天的事，樊凡径直忽略了代嘉与挑的刺，只微笑着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代嘉与眉毛挑起，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进去吧，快开始了，我下楼抽根就上来。”然后擦着樊凡的肩膀进了电梯，走过的时候，掀起淡淡的烟草味。
　　樊凡点点头，和陈纪南垮了出去。
　　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哦，好像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陈纪南表情复杂地追在樊凡后面。
　　“先别急着进去！”他堵在她面前，“我问问，代嘉与那话什么意思，你们昨天见过了？”
　　“片场见的。”
　　“片场见的？”陈纪南瞪大了眼睛，“他在你的片场干嘛啊？”
　　“来送钱的。”
　　“？”
　　樊凡拨开他，戾气一上来五官都皱到一起，“咱们可以进去吗，我饿死了。”

　　再跨一步其实就走进去了，里面不算安静，在看清楚眼前景象的那一刻，樊凡很庆幸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知识。
　　场面调度几乎在一瞬间被她记牢，每个人的站位都显得别有深意，樊凡只是瞥了一眼，就看见高中寝室的室友都紧紧坐在了一起，和预料中的一样，没有给她留一个位置。
　　呵。
　　也就是在一瞬间，樊凡径直快速走过了小半个大包间，堪堪站在班导旁边，打了个招呼。
　　“张导，我是樊凡，好久没见您啦～”
　　张娅转头一看是她，也慈爱地笑了，顺手把她拉着坐在自己左边座上，开始寒暄几句。樊凡也笑着顺势把包搭在椅背上，慢慢坐下，不动声色地把桌上陈纪南的手机又往左边挪了一个位置。
　　陈纪南：？

　　他很无奈，只好招呼着加一个凳子，拍拍蒋勋等一众人往左挪出个位置来，然后也坐下。
　　坐下没几分钟，他看见代嘉与安静地走回来，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一顿饭下来，吃三分，聊七分。樊凡还挺喜欢听大家回忆高中那些趣事的，听听大家还记得多少故事，聊起有时候当时觉得虚度的光阴、多走的弯路，都成了此刻的坦然。
　　青春的岁月里爱写诗，也爱写错字。而今成人后，努力塑造着前程似锦的当下人生的我们，也宽容了自己曾有过的不通顺和不完美。

　　只是留在樊凡回忆里的场景，分类的目录已经被翻动地太贫瘠了。

　　听着听着，她不动声色地越过大半个桌子去看酒杯后的代嘉与。
　　重逢两次，她觉得代嘉与变了，又没变。没变的是他仍旧是那副飒爽的恣意模样，尽管他的身形已经被打磨地更加成熟，那扑面而来的野性，仍让她的心滴滴答答地颤抖。
　　变了的是代嘉与好像也学会遗忘了，他曾经对美好的诗词文过目不忘，对凝炼的书法笔锋完美复刻，对自己的承诺随地践行，如今也变得透明，难以摸出棱角了。

　　陈纪南戳她一下，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刘在一说咱们几个老班委摊下账，去结了呗。”
　　“哦，”樊凡把手机捏在手里，对他说，“没事儿，我去结。”
　　“！！！”他在桌子底下拿胳膊肘怼她，“这么多人份，你一个人去结？你暴富了？？”
　　“……再怎么说，我也导了这么多年戏了，积蓄还是有点数目的。”她凑近了说，“你知道我等这帅死的一刻等了多久了吗？！我都多少年没在大家面前露面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混的多不好呢。”
　　樊凡眼睛亮的不行：“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
　　张娅老师转过来看他俩：“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哎呀，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我看着真是高兴，还记得高中那会你俩同桌……”
　　樊凡笑着听完，应了几句，半响说了声“我去趟厕所”就不动声色地拎包出门了。

　　樊凡买完单，只感觉神清气爽，这钱花的太痛快，以至于她丝毫没有去关注躺在卡里的余额。哼着小曲走到卫生间去补个口红，不经意听见人的说话声——酒店的走廊很宽，回声效果很好，尽管这样，那些酸涩的谈资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樊凡的耳朵。
　　“真够大手笔的，我倒是不曾看过她拍什么电影什么电视剧，还能眼睛不眨地买全单，别不是圈里有大款罩着啊。”
　　声音其实不大听得出来，但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她已经能猜到是谁了。
　　樊凡走出来，看着倚着走廊栏杆上，打着电话刷睫毛的方贝蜀。后者见她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继续打着电话。

　　？脸皮这么厚？

　　她乐了。
　　也真的这么做了。

　　樊凡缓缓冲她做了一个十分浮夸、阴阳怪气、灿烂地不行的笑容，堪比大一那年模仿的俗套春晚小品。
　　直到看见方贝蜀战栗了一个恶寒，她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包间。
　　坐下的时候，樊凡才发现自己也冒了点冷汗，正愣神的时候，陈纪南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现在大家商量着去KTV。”
　　“啊？”樊凡晃了晃脑袋，月亮耳环一闪一闪的，“我就不去了，明天还得去片场。”
　　“晚咯。”陈纪南把双手抱到脑后，掀起眼皮看她。
　　“？”
　　“大家知道你买的单，起着哄要樊导一道去玩。”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有钱真好。

　　虽然她还不是很有钱。

　　打车去KTV的路上，樊凡和陈纪南、刘在一坐了同辆车，哦，还有代嘉与。
　　她坐在前座，透过后视镜看他，昏昏欲睡的，屈指撑着额头，轻皱着眉头的样子，有点好笑。
　　她突然觉得，有时候是自己的执念太深了，倘若自己放过自己，就维持这样擦不出火花的普通关系，不也挺好吗？

　　整整在KTV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樊凡脑子里都在没名堂地想这个问题。
　　期间她以工作时嗓子快喊劈了为借口，多次躲避了递来的话筒。
　　当然是借口，片场里都是副导演喊，她坐在一边荡着腿，顶多耳朵不太舒适。
　　想到这里，她真的觉得耳朵被几个喝醉了的男生陶醉地吼得有点不舒服，索性走出去清静清静，打着哈欠就推开了另一个安静世界的门。
　　推开之后，樊凡站定，只希望自己推开的门，其实是哆啦A梦任意门，或者月光宝盒，反正是可以时光倒流的那种。
　　这样的话，她一定会穿回一个半小时以前，给那个口出圣母言的自己扇两巴掌。

　　要心怀开阔地站在这看着走廊里的还愣着的代嘉与，以及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方贝蜀，圣母来了也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