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散文诗》吻月亮

2、倒数第二次重逢

　　樊凡快要连轴转不过来了。
　　两天前才监制完一个微电影，一边还得盯着后期剪辑，一边又开新组了。
　　“启珀琚设计院…”
　　嘶…好骚的名字。
　　一开始从制片老师那里得知，投资出品方是个设计院，想要拍个宣传片的时候，樊凡的表情很复杂。
　　这才2028年，她这一点小名声，已经能传到别的圈子了么？
　　这些人是怎么找到她的？？？
　　现阶段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些了，靠，有钱就赚啊，况且还是个宣传片，宣传设计院的时候，不是能顺带着把她也宣传上么。
　　这是个好活啊。
　　于是早上九点，樊凡随意套了一身休闲运动服，把头发抓高扎了个马尾，叼了个棒棒糖就闪到了片场。

　　和演员以及主创工作人员见过面后，片场门口搭了一个开机仪式，樊凡先取过三根案香拜完插上，回转来瞥见演员的香灭了一根。

　　“……”
　　樊凡闭着眼仰头看天，很悲壮，很悲壮。

　　不重要了，反正再不顺利也就是多熬些大夜呗，还能怎么翻天。
　　结束后，樊凡摸着无线麦戴上，刚想说进场，服化小助理就跑过来慌慌地拉着她：“导儿，演员老师刚刚被香灰熏着了，妆得重新描一下。”

　　“……”
　　樊凡闭着眼仰头看天，很悲壮，很悲壮。

　　没关系的，都要经历的。她早早吃过香灰的亏，所以学会了每次开机仪式都随意上。反正总是站在香案前面的她，在大合照里面脸永远都是被云里雾里挡住的，化不化妆一个样。

　　她微笑着挥了挥手让小助理去忙，就看见制片拽了个人向她走来。
　　制片是蔡程，她认识，合作过，还是同校毕业的。
　　樊凡眯着眼睛辨认，但是旁边这人是谁啊，希望别是什么圈内她叫不上来、又惹不起的大人物。
　　等到走近的时候，樊凡只希望自己没长错眼睛。
　　“代先生，这就是我们负责的导演了，你们见一下，片子有什么需要临时修改的，还需要一起商洽。”蔡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也拍了拍“代先生”。
　　她没两眼一黑，已经是万幸。

　　樊凡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代嘉与。
　　尽管她也知道，现实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电影剧情。他们是错过的人，有一万种可能，可能根本等不到重逢的戏码到手的那一天，更遑论纠结站位，如何转场，几时开头。
　　可是这并不妨碍樊凡在无人知晓的愣神时光里，倥侗做梦。
　　那是她心底的无人区。

　　关于重逢的场景，这么多年来，樊凡早已幻想过无数个版本。
　　或许在冬天的路灯下，他哈着白气，灯和月亮模糊成了同一个影子。或许在夏日的午后，海上扬起的风帆被咸咸的海风刮得猎猎作响，雪糕融化滴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至少那时，她早已急切告别了青春时代，与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大相径庭。

　　她一定会把长发披在肩上，烫得柔软又锋利；发尾会被她的执念挑染成张扬的绿色，或者其他任何一种色，都可以。她一定画着昂贵精致的妆容，眼线向自由的方向张扬，哪怕流下泪也不会哭花。她一定会把那套片场里怕弄脏的紫色小香风拿出来，闪亮亮的服饰应有尽有，让他讶于她踩恨天高的稳当。她一定是泰然自若又自持矜贵，谈吐半响，偶然分过来一个眼神给他，才恰到好处地挑眉说：“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是此时此景。樊凡素面朝天，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八字刘海随意别在耳后，徒手抓了一个高马尾，一身吊儿郎当休闲运动服，甚至，她又剥了一枚棒棒糖含在嘴里。
　　怎么看，都是土土的高中时代的翻版。

　　她在心底难过的快哭了，面上还要装作泰然自若地应承下来。
　　代嘉与只是垂眸看了她几眼，电话就突然响了，他抱歉一笑，眼神示意去一旁接听，蔡程乘机把樊凡拉过来。
　　“这投资方真是，你说说，这大高个儿，这脸蛋，这气质，怎么不转行当演员啊……”蔡程双手环抱在胸前啧啧成声。
　　“？”听言，樊凡猛然扭头看她，“投资方？他这么有钱？！现在这种宣传片不是不怎么招的到个人投资方吗？”
　　话说到这，代嘉与像感受到什么一样，扭头看向她们一眼，两人马上换了个礼貌虚伪的微笑。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设计院派来的代表，过来盯一下场子的。”
　　樊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也对，虽然她不了解，但感觉代嘉与学的那专业，不像是能摇身一变富爷的。她姑且在圈子里混个样子，他也未必能逃过打工人的命运，半斤八两半斤八两。
　　想到这，樊凡心情好了很多，甚至有心情开始打量代嘉与的形象。别说，干净清爽的短碎盖还真适合他，黑色机能风夹克领子一立，正经里难掩骨子里的雅痞。
　　“倒是樊导，风格是越来越随性了，刚刚差点没在人群中找着你小土包。”蔡程戳戳她。
　　“程程别贫…”樊凡嗔怪她一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你的意思是，很难认出我？”
　　蔡程点头。

　　太好了。
　　太好了！！
　　她就说，多年老同学久别重逢，如此突然，她姑且是凭借大学表演课的折磨，才摸到演员的自我修养精髓，堪堪稳住阵地，代嘉与怎么可能看见她一点都不惊讶！
　　一定是他没认出来自己啊！！
　　她的小香风，她的恨天高，她自由热烈的眼线，一切都还来得及！
　　樊凡很感动，很感动，她觉得，自己开机仪式上香时带着的那份虔诚，真是被开光了。

　　代嘉与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脸色不算好，他飞快地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对两人说：“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很着急得去处理一下。我们院很高兴能和各位合作，预祝你们拍摄顺利。”
　　“没事没事，代先生快去吧，再见。”蔡程挥挥手。
　　“再见。”樊凡挥挥手。
　　“再见。”代嘉与也抬起手，挥了挥，然后刚要转身，顿了顿又转回来，冲着樊凡的方向，偏头笑了一下。
　　“导演，如果后面有什么需要商量的，我们再联系。你有我微信的，樊凡。”说完转身迈着修长的腿快步离开。
　　樊凡：？

　　？？？
　　怎么认出来的啊啊啊？！！

　　樊凡有点欲哭无泪。

　　她哪里来的微信，她六年前就把他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