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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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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
要找艾尔海森,同样也只能去他家等他。
作为教令院的书记官,他一直很忙碌,虽然坚持着不加班的美德,但不代表下班就会立刻回家。
我去他家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卡维已经出发去干他的大工程,没有人在家。
也只能留张字条贴在门上,让他明天在家等我。
至于他会不会听,我也没把握,毕竟他是个自由如风的学弟,脑子里从来没有尊重前辈这一条。
好在隔天再去的时候他在家,我礼貌地敲了下门,他在屋里说:“没有锁。”
我推门直入,艾尔海森坐在沙发上看书,面前的桌上放着杯茶,听见我的脚步声也没搭理,“杯子在橱柜里,茶壶在灶上,自便。”
好一个随心所欲的主人,我找到杯子和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拖来一张椅子坐下。
艾尔海森依然在看他的书,我喝了一口茶,直接问他:“教令院丢了神明罐装知识?”
“听说你才回须弥不久,消息却很灵通。”他终于舍得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我,“消息来源我也不问你了,不过确实有这回事。”
我还从柜子里找到了饼干,拿来佐茶很合适,“教令院已经没用到这地步了吗?什么东西都能丢,阿扎尔为什么不把脑子也丢到喀万驿去。”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或许会尝试。”艾尔海森的语气向来让人难以分辨他是认真还是嘲讽,他对大贤者的脑子没兴趣,于是很快换了话题,“你只是想确认这个消息来找我?”
当然不是。
“教令院来了至冬的客人,你见过吗?”
“愚人众的执行官——『博士』,倒是有一面之缘。”
代号叫博士?我又摸了一块饼干,“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不清楚,这对贤者而言是机密,他们没有透露任何风声。”他说完又给出自己的看法,“不过,感觉不像在策划好事。”
多半是为了神之心。愚人众在其他国家的事迹,我也算半个亲身经历者,除了神之心外,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执行官亲自来访。
这对纳西妲很不妙,虽然神之心是虚空终端的核心,但有足够的利益,贤者们也不是不能用它来做交换。
看来今晚我得再去一趟,与纳西妲商量一下对策,再打听一下那位旅行者到了哪里,我需要与他达成合作。
在我思考这些问题时,艾尔海森看着我,很突然地发问:“前几天我买回来的点心不见了,你有什么头绪吗,前辈?”
我面不改色地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谁知道呢,大概是卡维偷吃了吧。”
为了避免他怀疑到我头上来,我飞快地扯开话题:“对了,帮我在智慧宫借几本书吧。”
他想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两本。”
我跟他讲价还价,“两本太少了!至少帮我借五本!”
艾尔海森不为所动,“我也需要借书,最多只能帮你借三本,不愿意就算了。”
我妥协了,恨恨地咬着他家的饼干泄愤,要不是该死的阿扎尔禁止我进入教令院,要不是我去不了智慧宫,我怎么会用得着低声下气来求他。
等纳西妲自由了,我就向她要智慧宫的最高权限,到时候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借多少本书就借多少本,那时候艾尔海森就得反过来求我了!
因此直到晚上入睡前我都斗志昂扬,准备去找她时才突然又想起了前几天不愉快的经历。
我双手合十向亲爱的纳西妲祈祷,希望我可爱的小吉祥草王保佑我,今晚别再那么倒霉了。
但我却忘了,纳西妲被禁锢在净善宫里,很难听到我的心声。
所以我一进入意识世界就遇上了风暴。
精神风暴是另一种层面的可怕,它意味着某个人的精神此刻极度的不安定,意识极度混乱,通常只有那些林居狂语期的学者身上才可能出现,到了这一步他们离疯狂也不远了。
但这些进行冥想的学者在虚空中都有特殊的标记,与普通人的区域隔绝开,即便精神世界产生了混乱,也不可能掀起这么恐怖的风暴。
虚空的世界本应该很稳定的,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想要逃离,却感觉到强大的吸力把我卷过去,在被风暴吞噬前,我在心里大骂阿扎尔,发誓出去之后要再打他两顿。
一时间天旋地转,等周围的风暴散去,我落进了水里。
呛了两口水,我往岸上游去,爬到沙滩上打量周围的环境,放眼看去是一望无垠的沙滩,不像是奥摩斯港的港口。
我知道这是哪里,前不久我才从稻妻回来,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见到这么长的海岸线。
这让我判断出做梦的不是须弥人,而是稻妻——或者至少说,是个曾经长年在稻妻生活过的人。
我想到了上回遇到的那个少年,心想除了他,大约也没有别人了。
也不知道这回我在他梦里又会变成什么,他上回还威胁过我,希望这次我不会又变成他想关起来的人。
我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糟糕的天气说明梦境的主人精神状态很差,严重到他将自己的梦境封锁了起来。
我试着扯一下我的手链,没有感觉保险机制被触发,这一回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至少得让他的精神放松下来,我才能够离开。
所以我非但不能避开他,还得主动去找他,甚至还要想办法安抚他。
真是倒霉透了。我决定这家伙之后如果来向我要谢礼,我什么都不会给他,这回解决了他的麻烦,已经足够抵消他的帮助了。
我没有花太久功夫就发现了梦的主人,确实是我上回见到的人,他浮在海面上随波浪漂浮不定,远看着像是已经没有声息。
我游过去将他托住,往岸边带去,拖着他上岸后,我又检查了他的身体,按住他的腹部挤压。
他好像没呛水,只是昏迷不醒,仍然穿着上回的那套狩衣。
按了几下见他没有吐水,我就不管他了,开始研究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也见过一些噩梦,基本来源于人的心理阴影,可能是他们遇到过的危险,又或者是可怕的怪物。
想到这里我有点忧愁,如果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我要怎么消除他的心理阴影,让他放松下来呢?
正当我发愁的时候,他咳嗽起来,缓慢地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下,视线就落在我脸上。
他愣愣地望着我,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和狂喜交织的表情,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猛地扑过来抱住我。
“绊!”他的声音充满喜悦,“你终于回来了!”
又是这个名字啊……结合上一回的梦,我似乎猜到了他的心理阴影是什么,于是顺着他的心意回答:“嗯,我回来了。”
【β】
我留在借景之馆差不多有半年了。
关于我的研究也有可喜的进展。
阿蒲学习的速度很快,他现在已经学会认字和书写,并且开始阅读我带来的书。
随着知识和经验的增长,他的自主性变得更强,每一天都有数不尽的问题要问我。
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会带他走出借景之馆,教他辨认树木和花草。
雷雨落下时,他又和我坐在门口,听雨打在树上的声音,感受雨滴飞溅到脚边弹起的一点湿润。
他出乎意料地很喜欢雷声,每回看到闪电擦亮天空,嘴边也会带上温和的笑意,让我不好对他说我其实很讨厌雷神,最讨厌看到打雷下雨。
阿蒲是否知道雷神是他的“母亲”呢?他知道自己是被放弃了吗?
他从来不提过去和自己的来历,我想过要问,又觉得他有颗比普通人类更柔软的心,这样问他似乎很容易伤到他,即使知道答案也毫无意义,就不问了。
另一方面还有个问题,是我的钱快用完了。
除了去城里买必需品,我不能离开太久,也就没办法去赚摩拉。
这里离须弥又太远,我写了信回去,托人给我带钱过来,但稻妻离须弥太远,也不知道信件是否平安到达。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决定去一趟离岛,好借商会的渠道打听消息。
这趟要离开更久,阿蒲倒是习惯了我隔段时间要出门,但为了避免他不安,我还是说明了理由,解释我这回为什么要出去那么久。
他对钱的概念还不是很熟练,听了半天才问:“那个钱……对绊很重要吗?如果没有了,会怎么办?”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会饿死。”
他露出惊恐的表情,紧紧搂住了我的手臂,好像害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身体微微颤抖。
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恐吓过度了,前几个月他养起来的那几只团雀死了,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给他的冲击非常大。
阿蒲哭得很伤心——虽然很不合适,但我还是为人偶能哭泣吃惊了一回——我陪他把团雀埋起来后,再问他要不要重新养几只,他头回拒绝了我,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揉揉他的头发,决定挽回一下,“这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但我需要摩拉来和别人交换东西。”
也因此,我说要出门久一点,他也乖乖接受了,没有抱怨一句。
但我此行并不顺利,没有打听到回信的消息,虽然知道有几个当冒险家的须弥人来过,但全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重新写了封信试着寄回去,也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信上。
要赚钱并不难,可如果我要赚钱,就得时常外出,阿蒲目前还很依赖我,这会让他不安。
我回到借景之馆时也没想出两全之策,反而发现了有人来过的迹象。
大概是下雨来的,泥土里有鲜明的脚印,看大小是一个成年男性。
我飞快地推开门跑进去,穿过走廊到了庭院,阿蒲坐在那棵枫树下呆呆地望着树顶。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我才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绊,你真的出去了好久。”他跑来搂住我,把头埋在我肩上蹭了又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他没有事,我便能放心一点,不用急着问发生了什么,先听他要说什么,“什么好消息?”
“我有办法赚钱了!”他用兴奋的语气对我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看起来我真的是恐吓过头了,他居然一直记着我说过的话,等他兴奋劲过了,我才问:“是那个来过的人类告诉你的吗?”
他有一点惊讶,又诚实地点头,“是啊,那个人说,我们可以去他那里的村庄住,用工作来换摩拉。”
我摸摸他的头,也不打击他,“那个人还做了什么?或者,对你说了什么?”
“他好像是因为下雨误入这里的,看到我非常惊讶,问我是谁。”阿蒲回答,“我没有说,然后问他要怎么赚钱,他就告诉我了。”
说完他用期待的眼神看我,“绊,我们去那里吧,这样你就不用发愁了,我会赚钱回来的。”
我思索着这个提议,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问他,“你认为他是好人吗?”
阿蒲没有犹豫地点头,让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过。
他所积累的经验还不够多,我不能完全信任他对人的判断,但也不能断定他被人欺骗了。
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同意和他一起去那个村庄。
假如对方值得信赖,那我就不用担心阿蒲将来的归处,如果他们不怀好意,这也会是一个教导他分辨善恶的好机会。
虽然我仍希望,他的信任不会被人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