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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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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时隔二十几年早起上班,是件很痛苦的事。
而第一天上班,就有一堆文件飞雪般在我的办公桌上堆成一座小山,这就更加令人绝望。
人忙起来的时候就会缺乏对时间的感知,我只记得我上完了早晨的公共课,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书,不断有人进来汇报又出去,我用最快的速度浏览文件并签字批复,直到一个食盒压住我正在看的资料,才慢一拍地抬起头。
站在桌前的是散兵,他用食盒占据了我面前的位置,压低视线看来,脸上的神色不太愉悦。
我后知后觉地看向墙上的钟表,“……到中午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揭开盒盖,也不管我在桌上放了什么,端出了午饭就要放下。
我眼疾手快地把铺开的资料收走,看他拿出鳗鱼茶泡饭、鸟蛋烧、干烧香鱼和味噌汤。
前几天他确实问过我想吃什么,我也只是随口说想吃稻妻料理,并未当真,须弥离稻妻太远,要做这些菜非常麻烦,我没想到他真的做出来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安,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你吃过饭了吗?”
“我不需要进食。”他最后把一双筷子放在碗上,语气听不出起伏,越是平静反而越是反常。
聊天聊到这一步已经算冷场了,我想了想,拉住他的手,“那么,陪我吃一点?”
在抱着我坐下来后,他的脸色才稍有好转,我夹起一块鸟蛋烧递过去,他也乖乖张嘴吃了。
看他情绪缓和了一点,我才问起他今天上课的情况。
纳西妲给他安排的身份是旁听生,因为他毫无基础可言,我们都不指望他能像普通学生一样老实完成课业,只要他能找到一些感兴趣的事就足够了。
吃了一块鸟蛋烧后,散兵抽走了筷子,反倒夹起食物喂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和他争论,空出来的手正好可以拿起没看完的资料。
他一边喂我,一边冷淡地回答:“挺无聊的,所谓的大学者,讲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我感觉自己无形中受到了群体攻击,连饭都变得不好吃了,而我确实足有二十年没再上过课,莫非授课方式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时代了?
“我的课,也很无聊吗?”
他嘴边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难道我一定会来听你的课?”
我顿了顿,他确实没说过会来听我上课,何况我今天讲的是知论派的高阶专业课,不懂的人来听只会觉得无聊又浪费时间。
嗯,我只是有点意外罢了,并没有因为他没来听课而失望。
可我这么想着,他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果然,你完全没注意到我。”
我的思路还停在他没来的震惊里,稍慢片刻才意识到他是挖了个坑给我,刚想要辩解,他又问:“你知道我坐在哪里吗?”
我顿时哽住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踩着点走进课室的时候,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大跳,不仅是最后面的墙边,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临时担任助教的学者对我解释,这是因为知论派有很多返院来听课的学者,此外还有其他学派的学生想了解我的授课水平,以便决定之后是否要报我的课程。
总之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讲课,压力不是一般大,我全程都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课案上,确实没有功夫去关心周围。
散兵对此心知肚明,才故意误导我,见我答不上来,他笑容更加灿烂却缺乏温度,轻柔地讽刺了一句:“这么多人抢着要听你的课,你可真受欢迎呢,大、导、师、阁、下。”
……这是大慈树王擅自给我安上的头衔,我可没有承认过!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地叫我了!
我开始反省让他来教令院听课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如果我在教令院里忙得一整天都不能回去,他仿佛也不会很高兴。
总之和他相处真的很麻烦。
在我还没想出要怎么安抚他之前,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没等我同意,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大喊:“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教令院上课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能这么不客气地跑进我的办公室,除了卡维也没有别人,他也没料到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愣了一下,目光从桌上的午饭转到我身上,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我还坐在散兵腿上,也没想到有人突然闯进来,虽说我并没有干什么,也不是我自愿要这么坐着,但卡维的视线游移不定,显然误会了什么。
我想跳下去,可散兵搂住了我的腰,让我完全动不了。
他眯起眼睛,神色不善地盯着卡维,似乎因为被人打扰而不悦。
我挣扎无果,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一样,把卡维的注意力拉回来,“你有什么事?”
卡维激灵了一下,“啊对,我听艾尔海森说,学姐你回教令院授课了?”
“今天才开始。”我很想快点打发他,“有什么事快说。”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委屈又愤懑的神色,大声说:“为什么第一堂课就是知论派的课啊!学姐你不知道,艾尔海森在我面前得意炫耀的嘴脸有多可恶!与其给那种讨厌的家伙上课,不如选我们妙论派!”
……他以为自己今年才五岁吗?这种事也要跑来我面前告状?!
我感觉到身后的散兵散发出阴沉的低气压,赶在他生气前开口:“这是按教令院学生课表安排的,今天有空的知论派学生最多,妙论派的讲座排在两天后,你现在报名还来得及。”
最后一句顺利地把卡维打发走了,他赶着去抢位置,临走前还记得帮我关上了门。
门关上了,屋里变得格外安静,我慢慢转过头,散兵冷淡地看着我,嘴角微扬,“学姐?”
这真的只是个很平常的称呼。基本上教令院出身的学者都会这么喊我,不是学姐就是前辈,有的学者甚至一家三代都会这么叫我。
但在散兵看来,这个叫法似乎完全不行。
总之他真的生气了,午饭没吃完就走了,整个下午都没有再来。
我沉浸在工作的痛苦里,暂时顾不得想太多,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立即放下工作走人。
一路上见到我的学者都热情地来打招呼,纷纷表示要请我去酒馆喝一杯,并拐弯抹角地问我近期有没有收学生的打算。
我如数拒绝,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离开,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
客厅里没有散兵的身影,但餐厅放着做好的饭菜,还留有余温。
吃过饭后我上楼,没有在我的房间找到散兵,转身去了他的房间,才看到坐在书桌前捧着书的少年。
但他似乎没有认真读进去,手指随意地翻着书页,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地。
我在门口敲了敲,问他,“我能进来吗?”
他合上书回头看我,“想进就进来,这是你的家,用得着询问我的意见么?”
我拖了一把椅子过去,坐在他旁边,认真地决定要和他谈一谈,“你为什么生气呢?”
他皱起了眉,“你以为我在生气?”
这很明显。可他却更不高兴了,“在你看来,我是在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生气的蠢货?”
“如果你会觉得不开心,我不认为那是莫名其妙的原因。”我如实回答,“但是,我没有纳西妲读心的能力,无法知道你在想什么。”
散兵沉默了起来,我安静地等着,过了很久他才挑了个话头,“你知道过去的几百年里,我想过什么吗?”
根据他做的梦来看,我大致知道他想干什么。
“现在我又觉得,或许把你关起来比较好。”他语气平淡地说着内容很恐怖的话,“那些家伙看你的目光,实在……令我烦躁。”
“特别是那个金发小鬼。”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你很喜欢他。”
“请不要用这么有歧义的词语。”我说,“你现在说的喜欢和我理解的喜欢,应该不是同一个东西。”
“难道你要否认你对那家伙很纵容?”他毫不客气地反问,言语有点尖锐,“须弥人对你比对小吉祥草王还要尊敬,那家伙却大呼小叫地闯进来,难道不是你纵容出来的习惯么?”
不知道该说他观察入微还是太在乎细节,连我自己平常也没有去注意,想了想才解释:“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尊敬还是随意都无所谓,这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和我无关。”
我总结了一下他今天的反常,“所以你不高兴,是因为太多人来听课,以及卡维不敲门就进来打扰了我们?嗯,从我了解的知识来看,你是在嫉妒吗?”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的恼意,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这还用问?”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踩到了他的炸点。
“我确实不知道,之前我对恋爱毫无了解。”我坦白地向他道歉,同时也为此苦恼起来,因为我既不能阻止别人来听课,也不能让卡维别叫我学姐了——不过教训他以后敲门再进来倒是没问题。
最后我只好询问散兵的意见,“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希望?”他轻轻地嗤笑了一下,“我希望你马上回绝小吉祥草王的要求,再也不去见那些蠢货,你能做到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散兵一脸我就知道你做不到的表情,让我有点为难,努力思考了很久,我觉得还是再退让一步,答应他一个要求。
我靠过去贴上他的嘴唇时,散兵仿佛僵硬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睫毛轻轻颤抖,在我退开后才说:“……这就是给我的补偿?”
“不,这只是,嗯,按书上来说,是安慰恋人最好的方式。”有空的时候我应该再多找几本书来看看,“补偿是再向我提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他低敛着眼帘,安静了片刻又好像沉默了很久,声音才再次响起:“……再亲我一下。”
我再次凑过去,这回他握住我的手,急切地来回应我,甚至进一步地反客为主。
唇齿交缠的间隙,我听见他呢喃一样地低语:“你以前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说着,他又亲了亲我的唇角,身上的戾气像见火融化的冰雪,飞快地消散下去,脸上多了真实的笑容。
他紧紧抱住我,像撒娇又像抱怨,“还以为……你永远不会主动来亲近我。”
是这样吗?我反省了一下自己,试着回答:“那,以后给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