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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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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散兵相处,实属是一件麻烦事。
首先要严肃声明,我对他不存在任何偏见或歧视,这是经由事实而得出的客观说法。
须弥的动乱结束已经有三个月,他也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介于他过去属于愚人众,现在则是查无此人的流浪者,这个暂居有长住下去的趋势。
纳西妲倒是很放心他住我这里,或者说有我当监护人,她才能够放心。
但我很不放心。
起因是某个晴朗的清晨,我早起去花园里散步,路过我的花坛,走过我的池塘,边走边数,数了两遍。
没有错,我的花少了三朵,鱼少了两只。
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凶手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我回去的时候,散兵已经做好了早饭,他毫无愧疚之意,端了一份蔷薇奶糊和烤肉卷放在桌上。
我沉默地看着我的早饭,尝了一口蔷薇奶糊,甜味有点清淡,味道和平常有微妙的差异。
散兵与从前不同了,他现在对进食没有什么爱好,只泡了一壶茶,坐在我的对面慢慢啜饮,见我动了一勺就没吃了,他眼皮一掀,不解地望向我,“有什么问题?”
我慢吞吞地问他,“看着桌上的这些食物,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目光在我的早饭上打了个转,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反而露出一种嫌弃的神色,“你还想加糖?别做梦了。”
不,这不是甜度的问题。我只好直白地问:“我的花少了三朵,鱼少了两条,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你指那些埋伏我的骗骗花,和试图扑过来咬我的棘冠鳄?当然是宰掉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味道应该不错吧?”
真是残忍到令人发指的行径。虽然我很想这么谴责他,但郁闷地咬了一勺奶糊,唔,味道确实很好。
为了我的收藏品的安危,我决定还是在花园里多加几个防护罩,并且认真地开始反思这段时间对散兵的管束是不是太松懈。
按纳西妲从世界树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散兵过去堪称愚人众最敬业的员工,须弥六个贤者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个人的效率。
现在他留在了须弥,虽然纳西妲没有压榨童工的爱好,但让他太悠闲了似乎也不好,闲得发慌他就来折腾我。
于是和纳西妲商量之后,我们一致决定该让他去教令院听课,不要在我家荒废时间。
我将这个决定告诉他,散兵扫来一眼,眼尾的绯色给他明丽的五官增添了不少昳丽之彩。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执行官,那时蓝色的眼睛波澜不起,压抑得像一潭死水,现在那双眼睛却又活了过来,明亮地映着太阳的光华,眼中流光溢彩。
只是嘴毒这点好像没半点改变。
“上学?”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笑起来,“须弥的智慧之神,和学识渊博的大导师凑在一起,想出来的主意可真有趣。”
因为知道他的德行,我倒也不怎么生气,“如果不去教令院,你想做什么?”
他答得有点漫不经心,“小吉祥草王不方便处理的麻烦,我倒是可以替她出手。”
这话的意思无疑是类似于杀人放火一类的事情,真是的,这里又不是至冬,我否决了,“风纪官会追查违法之人,给他们相应的惩戒。”
但是如果他是想加入风纪官,我也可以为他向纳西妲说明,她应该会同意。
但我这么问他,他又没什么兴趣的模样,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问:“你要去做什么?”
“纳西妲请我回教令院帮她。”悠闲了二十几年再让我回去,我实在有点不习惯,但纳西妲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埋怨我偷懒偷得太久了,我不好意思拒绝她,还是同意回去帮她一段时间。
这包含了很多方面的事,最主要的任务是去为教令院的学生授课,阿扎尔做大贤者做得很失败,教令院这些年的学术进展几乎到了停滞的地步,禁忌违法的研究却是一个接一个探头,教令院的学生天天不知道研究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主题。
所以她希望我回去上课,我同意了。
散兵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移动,最后嘴边带上一丝古怪的微笑,看起来并不那么开心,“难道,你不该一直陪着我?”
这个问题有点,嗯,或者说很难回答,我卡了一下才说:“我一直都会陪着你,但不意味着就不再做任何事了。”
他的眼珠慢慢转动,视线垂下去,很不满地轻哼一声。
“所以,我才建议你去教令院听课。”我继续说,“最近会有一些课由我暂代的,以及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我会很忙。”
散兵对我的解释看不出满不满意,倒是伸手过来牵着我,将手掌贴上来,十指交叉握紧我的手,然后低下头靠在我的肩上。
“行吧。”他说话的兴致不高,“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令我感觉不太妙,可他好不容易松口了,我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我要换个房间。”
我意外又疑惑地问:“你不喜欢我准备的房间?”
那可是我按照日记写的内容,精心准备的房间,每一件家具都是我认真挑选出来的,他才住了多久居然就腻了。
“不。”他抬起头看我,“但我要住你的房间。”
我想了下,谨慎地问:“你要和我换房间?”
散兵笑了起来,仿佛觉得我的问题很蠢,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地回答:“当然是和你一起睡。”
他真是一点辩解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我犹豫了起来,这对我来说本来不该算为难的事,但总觉得如果答应他……唔……
因为我太久不说话,散兵垂下眼帘,看起来仿佛有些伤心一样,用自嘲的语气说:“以前我这么说,你会立刻同意,果然在你心里,我比不上那家伙。”
虽然我知道他肯定是装的,而且他跟自己较劲真的很无聊!但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拒绝吗!
“我答应了,你要乖乖跟我去教令院听课。”
那副伤心的表情立刻被他收起来了,他欣然同意,几乎是下一刻就把他的东西搬到我的房间来。
我只能庆幸我定制的这张床足够宽阔,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晚上我梳洗完要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已经自然地划分了一半的床作为自己的地盘,倚着枕头在看一本故事书。
很意外的,他喜欢故事类的读物,也可能是因为专业性的书籍看起来太无聊,总之我用来放游记和小说的书架每天都被他光顾。
等我爬上床要睡的时候,他合上了书放在旁边,关掉了灯,在黑暗里翻了个身过来。
人偶的体温与人类是不同的,他凑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微凉的皮肤贴在我身上,想了一下,还是合掌笼住了他的手。
温度似乎可以顺着接触的地方传递过去,最开始我觉得他的身体有点凉,可很快似乎就暖和起来,变得和我一样。
他安静地任由我拢着手,直到我松开,那只染上暖调的手指就抬起来,落在我脸上。
一直以来我都是独自睡觉,一个维持了千年以上的习惯被打破,令我很不适,虽然日记里提到从前我也这样挨着他入睡,可我已经记不得那时候的事了。
就好像突然被锁进一个狭小的世界里,我动一动脚会碰到他的脚踝,屈一下膝盖会踢到他的腿,明明这张床很宽阔,我能活动的空间却如此狭窄,和他肌肤相贴,呼吸交错,我的体温染上他的躯体。
散兵似乎也很不适,我听见他的呼吸有点错乱,又像是忍无可忍了,抓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别乱动了。”他在我耳旁说,“这么不习惯?”
我诚实地说:“是啊。”
“以前你和那家伙一起睡可没有这么不舒服。”
以前,他还被我唤作阿蒲的时候,散兵很讨厌那时的自己,在他口中常常把过去的自己称之为那家伙,就像是说另一个人一样。
我问过他,他也很坦白地承认了。
“因为他太蠢了。”他用轻蔑与厌恶的口吻提起从前,“谁会喜欢一个蠢货。”
散兵讨厌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憎恶。我想这大概是出于一种悔恨之下无可奈何的迁怒,尽管在我看来过去的事完全不能怪他,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只要有机会,他总会用格外刻薄的言语去讽刺那时的阿蒲,我只好试着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以前我也不习惯。”我这么说,“不过在那时的你面前,必须忍耐。”
他低下头,呼出的气息落在我脸上,“哦?现在不忍了?”
“现在没必要对你隐瞒。”阿蒲是个孩子,我是他的引导者,我自然不能让他感到不安。
“何况也没有那么让人不适,很快就会习惯了。”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最好不过,你知道……我最讨厌有人骗我。”
“唔,你是要我给你一个承诺吗?”
他不说话了,我感觉他的手指触摸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来回抚摸。
“好吧。”我说,“可以,我答应你。”
言出必行是我的原则,也可能是因为这样,散兵喜欢向我讨要各种承诺。
虽然他相信我一定会履行诺言很令人高兴,但他要我答应的事也太多了,让我觉得我该用个本子专门记下来。
得到了我新的许诺后,他很满意,嘴唇在我的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随之安静下来。
睡着之前我还迷迷糊糊地想到,还真好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