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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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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符号性语言是艺术家进行不确定性创作的实践呈现=这句话是我瞎写的。
——《夜光夜话》
据说被人告白一般有两种感觉,长得帅的是怦然心动,长得丑的是心惊肉跳,然而黎夜光被余白告白却有了第三种结果——五雷轰顶。
苍天啊,她作了什么孽,她只是一个勤劳朴实想成功的奋斗青年,她想要名,也想要利,可最最不想要的就是爱情。
余白歪头仔细打量她,黎夜光睁着大大的双眼,痴痴地看着他,从表情可以看出,她对这个表白十分震惊。余白明白这种感觉,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不就是大喜若狂嘛!
“夜光……”他小声叫了她一句,“你是太高兴了吗?”
黎夜光震惊得连惯常的假笑都做不到,只磕磕绊绊地说:“高、高兴……”
余白却笑了起来,他小心牵起她的手,就像他第一次和她握手时那么轻,认认真真地说:“我也特别高兴。”
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第一次向喜欢的人表白,这份喜悦比他想象中更汹涌、更热烈。他忽然有些庆幸以前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否则他今天一定不能够这么开心。
黎夜光小心地抽回手,看似无意地撩了一下头发,目光却不敢看他,“那个……余白,你知道娶媳妇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对吧?”
余白点头,“我知道,新时代的女性要自由平等、三观一致和灵魂契合嘛。”
“所以……”她一直以口齿伶俐自诩,这会儿却结结巴巴,显然是心慌的,“很多事也不是光靠喜欢就可以克服的,对吧?”
“比如?”
见他有在认真听,黎夜光觉得此事尚有转机,大家都是成年人,哪有说不通的道理呢!“单纯的喜欢可以忽略很多问题,但婚姻不能,如果两个人工作都很忙,总得有一个人照顾家庭……你也看到了,我忙起来是连人都见不着的。”
“我可以照顾家庭啊。”余白想都没想就说,“以前我们家就是我爸做饭的。”
看来这个问题还不够尖锐,黎夜光继续进阶,“那你知道现在城市里很多夫妻都丁克吧,就是结了婚不要孩子。你们余家就你一个传人,一定得有继承人吧?”
一听这话,余白瞬间红了脸,害羞地低喃:“原来……你都想到生孩子啦……”
擦!黎夜光忘了,这只小土狗连初吻都是自己夺走的,她竟然和他谈两性话题,简直是自寻死路。
好在余白没有问她怎么生孩子,而是说:“余家的传人是传手艺,又不是传皇位,没有孩子收个徒弟就可以了……”
“万一徒弟学不好呢,你看小除、小注他们……”
“那我们收小洗吧,我觉得她最聪明,手又巧,教个二三十年,肯定会了!”余白当即想出一个最佳人选。
二、三十年……黎夜光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五维空间,余白就是那个在时间平面上跳舞的怪物,他怎么能把人生过得如此……不急不燥呢?
她彻底没辙了,揪着头发近乎崩溃地问:“你……喜欢我什么呢?”只要余白说出一个答案,哪怕是性别,她都可以去改了!
余白定定地凝视她,五月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像晶亮的琥珀似的,他扬起嘴角,笑得坦率又真诚,“我就喜欢你追求成功时执着的样子。”
黎夜光确认,她是真的被赖上了。
因为这是她这辈子哪怕变性都改不掉的臭毛病!
她愣住的瞬间,余白鼓起勇气,俯身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他凑近时,黎夜光清晰地听见他猛烈而有力的心跳,那沉稳的声音让她想起卢舍那寺的晚钟……她当时是疯了吧,才会不顾一切把余白骗下山,她一定是疯了!
余白直起身子,害羞地抿了一下嘴唇,说:“我要工作了,你也去忙吧,晚上我会等你回家的。”
黎夜光抚上被他亲了一口的右脸,只觉得整个脸颊都火辣辣的烫,这里大概是被余白这只小土狗标记为私有领地了。
***
黎夜光耍弄心机多年,万万没想到余白这根救命稻草会变成烫手山芋,最糟糕的是,这事还是她自己惹的,现在接盘无望,只能打掉牙自己吞。
高茜比黎夜光还不解,绕着她打量了三圈,“没道理啊,你这个女人又功利又心机,那三个又青春又可爱,哪个男人会选你?而且你看起来就不是贤妻良母啊!”
今天上博派人来检查修复进程,估计会顺便看一下展厅,所以黎夜光亲自到展厅检查布展情况。听到这话,她脚步一顿,“难道余白就是高帅富了?!”
高茜跟上她说:“如果咱们把条件放宽松一点,比如高是符合的,富也是足够的,只要把帅理解为土帅的话……也是可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山村爱情故事的!”
“爱情故事?”黎夜光一边巡视一边冷笑,“这个世界谈爱情还不如谈利益,起码只要利益永恒,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呢!”
“只可惜余白不谈利益。”高茜撇撇嘴,“人家就要娶媳妇!”
其实高茜说的没错,余白最难搞的地方就是他不谈利益,他做人单纯,就连想要的也很简单,可那偏偏是黎夜光所没有的。
她啊,很早就知道,人类的感情都是骗局,与其为了一个骗局付出真心,倒不如自己就是做局的庄家。
收回那些混乱的思绪,黎夜光看向眼前的展品,微微蹙眉,“这里灯光太强了,来个人,去掉两个灯泡。”
“黎组,梯子刚被隔壁展厅借去了,我一会来换。”唐生正在安置壁画,腾不开手,大声应了一句。
“没事,我去拿吧,”说罢,黎夜光冲身后的高茜看了一眼,“还不走?”
高茜垂头丧气地跟上她,边走边嘟囔:“我说,你自个拼命的时候,能不能不带上我?”
“多想想咱们的共同利益,OK?”黎夜光反问,“难不成你也要和我谈感情?”
“我每次和你谈感情……”
“恩?”
“都很伤钱!”
***
隔壁展厅是博物馆的常设展之一,展出的是本馆收藏的明清山水画。书画组正在筹备下半年的文人画特展,此刻有几个组员正在展厅选藏品。
梯子靠在墙角,组员看到黎夜光亲自来拿梯子,上前要帮忙,黎夜光挥手示意不用,和高茜走过去,一前一后就把梯子扛了起来。
才刚迈步就见何滟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展厅,这个人黎夜光从没见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身材高高瘦瘦,长相斯文,一进展厅他就举起手里拿着的手持式眼镜环视了一周,然后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貌似嫌弃地说:“这个厅太小了,灯光也不够强,照得这些画都旧旧的,不够闪亮啊。”
黎夜光抛给高茜一个疑惑的眼神,高茜立刻凑上来解释:“你上山之后,何滟因为吃回扣的事背了处分,为了能拿到文人画特展的项目,她可是绞尽脑汁拉赞助人。”
“起码也找个对艺术有兴趣的人……”
“兴趣倒是真的有!八卦村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传说中全村最穷的一户存款都有三千万的东南第一土豪村,这人是村书记的儿子、全村的骄傲。据说八卦村这两年折腾了不少投资过亿的文化项目,大概是想撒钱办个展览挂名宣传,这才派逼王来巡查。”高茜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逼王是我给他起的绰号——装逼之王。”
八卦村黎夜光有听闻的,传说中钱多的没地方撒,要是真对艺术赞助感兴趣,黎夜光倒也不介意他是逼王还是行家,反正她是专业的就行啦!
“你是不知道,上一次逼王还是坐着加长宾利来的,我以为是谁家婚车开错地方了呢……”高茜吐槽的正欢,忽地肩膀一沉,原来是黎夜光把梯子一撂,迎着何滟快步走去。高茜骤然被压,疼得嗷嗷叫,“哎哎哎!刚才还嫌弃,一听投资赞助就跑这么快?”
何滟眼尖,一看黎夜光疾步而来,就知道大事不妙,赶忙要拉走金主,“姬先生,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厅看看……”
被何滟称为姬先生的年轻男人并未理睬她,而是将手持式眼镜换成了放大镜,正在专注地看八大山人的《墨兰图》,图中的兰花无土而生,无石可依,凭空的寥寥几笔,再无其他。那男子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何滟:“这画是没画完吗?”
“这个……”何滟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损伤赞助人的颜面,可想了半天也只能老老实实说,“其实画完了。”
那男人皱起眉头,俨然是对书画丧失了一大半兴趣,“你们馆里收藏的都是随随便便的画吗?”
“不是的,姬先生,其实这是一种艺术风格……”何滟急忙解释。
“哦,那是我不懂艺术咯?”男人从衬衣口袋抽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眼镜,“看来C博的展品不是很适合我的审美啊。”
“这……”
何滟焦头烂额之际,黎夜光已经走到他们身旁,极其自然地接过话来,“与其说是随随便便的画,倒不如说是大师充满不确定性的即兴创作。”
男子侧目看向黎夜光,问:“怎么讲?”
“艺术的创作与欣赏本就是很个人的事,归类风格不过是用后人的思维去揣测前人,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读方式。”她一边说一边越过何滟,把后者挡了个结结实实,“比如要看懂八大山人的画,就得先看懂他的笔法,而要谈山水画的笔法,就得先谈‘书画同源’,否则就无法理解这寥寥几笔有何特别之处。但这位先生,您应该也不想听这些,只是想知道这幅画为什么要这么画,对吗?”
男人神色高傲地点点头,“没错。”
“如果我和你说,这幅画之所以仅有数笔,是艺术家在创作时预留了潜在的可变化空间,您就很好理解了吧。”黎夜光微笑,张口就组织了一段装逼说辞。
见男人恍然大悟,她适时地转身,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那男人见她要走,急忙问道:“请问你是……”
黎夜光这才不急不慢地掏出名片递过去,“我是陈展部的策划组长黎夜光。”
男人接过名片也礼貌地回了一张,并自我介绍:“姬川,想做一些艺术赞助。”
沦为陪衬的何滟铁青着脸把将黎夜光拽到一旁,咬牙切齿地说:“黎夜光,这次我没惹你吧?你干嘛抢我的人!”
黎夜光笑了,“咱们是小学生吗?还玩你没惹我我就不能惹你的游戏?拜托,你的资源被人抢走,只能说明你没抓稳啊……”她毫不客气地甩开何滟的手,举起姬川的名片细细品味了一番,果然是个值得她出手的金主啊!
何滟气急败坏,恨不得能当场把黎夜光手撕八块,可惜她刚抬手,就见高茜气势汹汹地扛着一把梯子奔来,吓得她一秒投降,“我、我才是被欺负啊……”
然而今天的高茜却是何滟的救星,因为她径直走到黎夜光面前,着急地说:“阿珂说上博的人已经到修复中心了,现在双方起了争执,让我们快过去。”
一听这话,黎夜光也顾不得管金主了,只对姬川点头打了个招呼,急忙向修复中心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