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余白》作者漠兮

16、第 16 章

　　恋爱是妨碍人类进步的最大障碍。
　　——《夜光夜话》
　　第二天一早，第一个闹铃准时响起。
　　黎夜光艰难地翻滚了三圈，才爬下床。她昨晚熬到大半夜才改好展览计划，等她睡下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不，还没睡沉就又要起床了。
　　贴上面膜后，黎夜光躺在床上计算今天的工作日程，上午开会确定展览计划，下午约几个赞助人见面，晚上好像还有一个应酬……
　　她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的人是高茜。
　　这么早打电话，是出什么急事了？
　　黎夜光赶紧接通，“喂，什么事？”
　　“夜光啊！你记得今天把我的鞋带来还我！”电话那头的高茜大声说，“那可是我花了小半月工资买的！”
　　“你这么早打电话就是要我给你带鞋？”在黎夜光的记忆里，高茜都是睡到上班前半小时，才蹦起来刷牙洗脸狂奔到博物馆的。
　　“我早就打了，可你一直没开机。”高茜认真地说，“我昨晚梦见它了，要知道我和它是有心灵感应的。”
　　黎夜光没辙，顶着面膜下床，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客厅玄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余白，他蹲在鞋柜前不知道捣鼓什么呢。
　　这一大早的，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你在干吗？”
　　她的声音凭空响起，全神贯注的余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扭过头来时他神色紧张，说话也哆嗦了，“你、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那你一大早的在捣鼓什么？”黎夜光说着绕到前方一看，好家伙，余白面前是一堆工具，除了镊子和小铲子外她都不认识，此外还有颜料、毛笔，和一碗透明的胶状物质，但这一切都敌不过余白手里拿着的东西——
　　高茜的小脏鞋！
　　尽管黎夜光已经默认余白做什么事都不算奇怪，但是一大早拿着女生的鞋子捣鼓，她还是一时没法接受，“你拿鞋……做什么？”
　　“我……”余白本想趁她睡觉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当场被抓包，连预备好的台词都忘了。
　　黎夜光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鞋子，余白着急地说：“哎呀，鞋子颜色没干，小心！”
　　鞋子……颜色……没干？
　　黎夜光仿佛在听一种奇妙的语言，每一个词都听得懂，但意思却完全不明白。她微微眯眼，把小脏鞋举到眼前仔细一看，鞋底崭新洁白，鞋面完好无损，简直是一双闪闪发光的小白鞋！
　　“你……还能修复鞋子？！”
　　余白害羞地点了下头，“你昨天说不用我给你买衣服，那我看你的鞋子脏了，鞋面也破了，肯定是在山上弄坏的，所以想给你修好。”他说着把修好的另一只也递给她，骄傲地昂头求表扬，“你看，是不是和新的一模一样！我还在表面刷了大漆，下雨天也防水呢。”
　　余家的手艺世界闻名，据说连最难修复的酥碱性壁画都能修得完好如初，区区一双手工做旧的小脏鞋又岂在话下？
　　黎夜光觉得，没准高茜真的和她的鞋子有心灵感应，知道自己要和它永别了。
　　余白见她沉默，小心地问：“我修得不好吗？”
　　黎夜光握紧拳头自我开解，今天！今天就可以把他送出去了！千万忍住！她扬起嘴角，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笑得温柔又灿烂，“怎么会呢？你这么棒！今天也要好好工作哟！对了，记得别穿昨天的衣服了。”

　　***
　　黎夜光把余白送去库房时，高茜安排的C博三美已经等候许久了。阿珂对余白崇敬不已，被选中做助手，激动得连夜看完一本《石窟艺术概论》。小白和心薇被阿珂科普过，本以为要用超越世俗的眼光欣赏余白，哪知今日一见，虽不是什么时尚潮男，但只穿着简单的白T加运动裤，也看得出他气质干净，相貌不俗。
　　三位姑娘高兴地冲余白打招呼：“余大师好！”
　　余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黎夜光解释道：“不是刘哥他们还没来么，就让她们三个先做你的助手。”
　　“这样啊……”余白点点头，走到三人面前很认真地问： “你们是学壁画修复吗？”
　　三个妹子刷刷摇头，余白望向黎夜光，目光中透出一点点嫌弃的意味，“她们都不是这个专业的……”
　　不是这个专业？黎夜光冷笑，那你是这个专业，还一大早修鞋呢！想到这里她就隐隐肺疼，这个月发了工资还得赔一双鞋给高茜！
　　“不是这个专业不能修壁画，但可以做其他事嘛。”黎夜光压着怒火微笑，“开展前我特别忙，就让她们来帮你，什么吃饭喝茶，休闲娱乐，随叫随到！”
　　“可是……”余白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接受。虽然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可黎夜光如此安排，肯定是为他好。
　　她这么忙还担心他没人照顾，真暖心啊！
　　黎夜光走的时候，余白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门口，那副可怜样子竟让她萌生了一种把小土狗送去流浪中心的罪孽感。然而目光一瞥，就看见他身后的三个漂亮妹子，清一色的大美妞，黎夜光甩甩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能是送去流浪中心呢？这分明是送去配种中心啊！

　　***
　　把余白送去了温柔乡，黎夜光心情甚好，她之前的忘乎所以，荡漾的笑，悬崖勒马的迷惑，统统都是幻象，只要把他踢出自己的视线，她的生活就会立刻回归正轨。况且眼下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距离开展不过十天左右，她绝不能被余白影响！
　　接下来的五天，黎夜光都忙着加班应酬，早出晚归，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乎一天都见不到一面。
　　直到周五那天，黎夜光原本的一个行程取消，这才落了空闲。正巧高茜来给她送开幕式嘉宾的座位表，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哎，那三个有什么好消息没？”
　　好消息指的是三个妹子成功吸引余白的注意力，最好能一鼓作气把他迷得七荤八素，黎夜光就可以金蝉脱壳了。
　　高茜摇摇头，“没什么消息哎……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这几天好像都没见过她们三个。”
　　“没来上班？”黎夜光挑了下眉头，她倒是听闻余白最近临摹完线稿，已经在修复中心处理霉变了，每天都准时准点工作啊。
　　“不知道哎。”高茜挠挠头，“不来上班她们三个能去干嘛？”
　　不知怎的，黎夜光心中涌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她赶忙拿出手机，呼叫消失了五天的阿珂。
　　而等阿珂领着小白和心薇来报道时，已经是傍晚了。
　　五天没见，三人的变化让黎夜光大跌眼镜，她明明记得上一次见她们还是三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萌妹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三个黝黑的村姑？
　　尤其是小白，冬天都穿短裙加长靴的臭美狂，现在却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印花罩衫，头上还戴了一顶中老年款的荧光色防晒帽，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她被晒得发亮的事实。
　　阿珂和心薇稍好一些，可两人都穿着水产店同款的黑色胶靴、黑色围裙和黑色护袖，四只葱白细嫩的小手此刻又黑又脏。
　　“你们这是……”
　　“黎组！”阿珂哇地一声就要哭了，“我想回来做你的助理！”
　　“黎组……”小白抽着鼻子说，“余大师让我挖了五天的泥巴，非得和那三块壁画用的澄板土一样才行，全C市的泥我都挖了一遍，蚯蚓都不如我勤劳。”
　　“阿珂和我负责洗泥巴，还要搓泥巴，我胳膊都抬不动了。”心薇可怜巴巴地伸出十根手指，什么美甲水钻，此刻都是渣渣。
　　等等……这完全不符合黎夜光的预期啊！
　　黎夜光扶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余白谈一谈了。她都还没把他送去非洲挖矿，他倒先把妹子送去挖土了？

　　此时的余白仍在修复中心埋头工作，霉变已经清理完毕，他正用洗耳球和软毛笔小心地处理壁画缝隙中的尘土，看到五天没见的黎夜光，高兴得简直要开出花来！
　　“你怎么来了？工作忙完了吗？”
　　“暂时有个空。”黎夜光看了一眼他的工作进程，尔后才问：“你都让阿珂她们干什么了？”
　　“阿珂？”余白问，“是谁？”
　　“就是我给你安排的三个助手啊！”黎夜光一时绷不住，没好气地说，“那三个漂亮姑娘！”
　　“啊……”余白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小挖、小洗和小搓啊！”
　　“小挖？小洗？小搓？”
　　余白见她不懂，便牵着她走到工作间后门，他把门打开，偌大的露台上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晾晒着一排与壁画等大的泥板纸，地上还有制作泥板纸的工具，滤网、小石碾子、装泥浆的木盆和晾晒泥团的木板，最为可观的是角落那堆小山一样的泥巴，应该都是小白的功劳。
　　“我最近除尘腾不开手，正好让她们给我做模拟用的泥板纸，小挖负责找土，小洗负责过滤，最后由小搓把泥巴和胶水混合搓团。”他解释完还不忘夸奖她们，“她们三个真的挺聪明的，一教就会了！哎，你问问她们愿不愿意以后和我一起上山修壁画啊？”
　　一个满城挖土，两个在露台干苦力，这周C市都是三十多度的高温晴日，难怪三个妹子被晒成了村姑。
　　黎夜光深呼吸三次，咬牙艰难地说：“我给你安排三个助手，你就让她们去挖土，洗泥巴？”
　　“不是你说她们虽然不是这个专业，但可以做其他事吗？”余白不解地挠了挠头。
　　“那你就忍心看着三个姑娘晒成非洲鸡？！”
　　余白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在山上的时候不也日晒雨淋么？”
　　“你以为人人都是我么！”黎夜光终于彻底咆哮了，她如果哪天突然精神错乱，一定是被余白气的！
　　余白非但没有被她吼住，还害羞地说：“你当然不是别人啊，你是我喜欢的人嘛……”
　　他脸颊绯红地凝视着她，干净的眼眸像泉水一样透亮，此刻还闪着点点星光，他终于……当面表白了呢！
　　“……”
　　然而这个浪漫时刻，黎夜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她是被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