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不息》是将不是江

3、历年往事（3）

　　我手里抱着她年轻时的照片，真好看啊，像是仙女下凡，她穿着蓝色制服，一头飒爽的短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山顶的星星那般璀璨，我的母亲生前很是瘦弱，可总比手里这个乌黑的盒子也重上好多，风真的吹走她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警察局的所有叔叔阿姨和我一同去给母亲下葬，那样小小的盒子竟装下了母亲苦难的一生，乌黑的盒子，鲜红的国旗，母亲死也没有闭眼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好像是在说：阿骁，可以下山了，可以去看山外面的世界了，可她怎么不和我一起下山啊。
　　叔叔阿姨们穿着那日的制服，眼含热泪地将母亲和父亲葬在了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照片，他眼神坚毅，尚青涩的脸庞满是对未来的期许，背后江城市第一公安局八个大字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照亮了公安局前面的几条小巷。不只是见到了母亲父亲，还有母亲曾提到过的卜叔叔，母亲感慨的语句还在我耳边回响，母亲最后的老朋友，老战友此时也静静地躺在同母亲一般大的骨灰盒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卜叔叔，但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雨下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有些人叫嚷自己倒霉被雨淋湿，可我，叔叔阿姨们，还有卜叔叔的妻子和女儿，我们分明能感受到这场雨，感受到上天的默哀，这场雨下得那么大，也没有冲刷尽那天那样浓郁的血，血像是渗进了泥土里，擦不净，流不干，温暖着成了孕育罪恶的子宫。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卜夕，彼时的我也没想过我们的人生同父母的人生像是大树扎底的根，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了一起。
　　青山处处埋忠骨，可最后尸首异地，我的父亲，卜夕的父亲，他们真的会愿意埋在那罪恶的土地吗？他们得有多想念自己的战友，家乡门口的那棵歪脖子老柳树啊？诗里总爱写些虚假事物，若是我，我最想葬在母亲旁边，而不是一堆单薄的衣物葬在母亲身旁。

　　现转播一条新闻，2005年，本市公安机关于本年年底破获毒品案件921件，缴获各类毒品72.08千克，同比上升29.94%，市一局二局缴获本市迄今为止最大的制毒贩毒团伙，牺牲九名卧底警察，三名刑警，受伤十余名警察，让我们致敬牺牲的英烈，同时，本市公安局提醒各位市民遵纪守法，切莫触碰毒品，一旦发现相关案情，请立即拨打110.
　　在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电视总是播放着新闻频道和法制频道，卜夕眼睛红通通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往日的母亲在起床之后，总是先打理自己，卜夕还曾经笑着对母亲说“妈妈，你这么爱美，我是不是随了你啊”？母亲怎么回得来着“岁月从不败美人”，可如今的母亲，鬓间不知何时添的白发，她不作声，她只怔怔地望着电视机，可电视又不是人，怎会懂得人心里想什么，转播完那条新闻后，就继续播其他新闻了，就像父亲的离世，悄无声息，没人知道他是那个为国捐躯牺牲自己的大英雄。
　　卜夕越想越难过，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母亲的腿边，“妈妈，你还有我呢，妈妈，爸爸肯定希望你过得幸福，妈妈”，苍白的话语一句一句慢吞吞地吐露出来，卜夕自己都不信，怎么能指望作为大学教授理智的母亲信呢。可母亲就是信了，她望着卜夕，将卜夕拉入怀中，是啊，妈妈就只有你了，只有我们俩了，电视仍旧机械地播放着新闻，风轻轻柔柔地吹进来，电视柜上的照片像是被蒙了一层灰白的纱，将屋内的所有人都笼进了沉痛的回忆中。
　　卜夕之前的愿望是做个医生，因为父亲每次离去再归家时，卜夕总能看见父亲臂膀上新添的伤口，小时候的卜夕总是哭着问父亲痛不痛啊，怎么不去找护士姐姐治病啊，父亲总是耐心地告诉小小的卜夕，不疼的，伤疤是英雄的勋章，卜夕总是以为父亲是怕疼的，就像自己怕打针那样，那个时候，卜夕就决定做个医生了，她一定会温柔地治好父亲身上所有的伤口。可如今，物是人非，父亲去世了，卜夕也不想当医生了，卜夕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就像是父亲的离世，带走了母亲的理智，也带走了自己的梦想。
　　母亲依然像往常去上班，卜夕也像往常按部就班地学习，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不是的，其实什么都变了，大家都颤颤巍巍地生活，像是突然害怕打碎了这憋屈的平静，母亲回来不再去书房看书，而是窝在沙发上听法治栏目，卜夕望着作文题目掉了一滴又一滴眼泪。
　　“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