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仙人》一只疯兔子

36、第二个好评

　　少岁的好心情消失了，现在很想把一仙一鬼打包扫出去。
　　莫名其妙被释放怨念的雪敏感的察觉小麻雀嫉妒的眼神，连忙收起证件以免被人怀疑在炫耀，捧着小怨魂道：“走了。”
　　小怨魂坐在雪戴着白色手套的掌心，乖乖地挥手：“姐姐再见，这位……哥哥再见。”
　　古业点了点头，少岁面无表情。
　　雪左手手腕抬起，五指向下，正准备坠腕抓出传送法阵，指尖被人一把按住了，他看向少岁，白色的眉微微一跳，表露出疑惑。
　　少岁换了副讨好的嘴脸，厚着脸皮问：“白无常大人，您对怨魂了解比较多，我能不能问您个问题啊？”
　　雪动作幅度很大地去看古业，这个动作基本上是明晃晃的告诉少岁，听你安全员的。
　　少岁严肃道：“这是纯洁的学习过程，并不是作弊求助！”
　　古业神情淡淡，公事公办：“你先说来听听。”
　　少岁把丁弟弟的情况全盘托出，满怀期待地问：“白无常大人，您见多识广，您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看了古业一会，古业没有表示反对，雪便轻轻柔柔地笑了：“你找不到她中邪的原因？”
　　古业点头，眉毛纠结成一团，可见十分苦恼。
　　雪：“那你为什么就认为，她一定是中邪了呢？”
　　少岁莫名其妙：“不是中邪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还说什么死啊投胎啊什么的，明显就是中邪了啊。”
　　雪望着少岁，半晌，银色瞳孔微动，露出了然的神情：“你是不是，没见过人类的精神病？”
　　少岁：“我见过啊，古……谷深有时候就挺精神病的。”
　　雪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笑起来都是轻飘飘的，表情变化很大，但是声音很轻：“小麻雀，精神病不止是用来骂人的，它的本意是一种人类的精神疾病，我觉得，你也可以把这种可能列入考虑。”
　　这太让麻雀无语了，这超出了麻雀的认知，还没人跟麻雀说。
　　古业不拦着雪，可能也是考虑到总要有人把这个概念摆到少岁面前。
　　雪走了之后，少岁拿手机搜精神病，听了好多视频也没听得太懂，而且这个可能性的判别，也超出了少岁的能力范围。
　　少岁把谷深骂了一顿，谷深人在家中宅，锅从天上来，白白挨了一顿骂，心里憋屈：“是你一直跟我说她中邪了，你给我等着，我自己去现场亲自查看！”
　　少岁翻了个白眼：“马后炮，现在知道没邪你倒来了。”
　　隔着屏幕，谷深不能打她：“……你连是不是中邪都不能确定，现在又能确定没邪了？我要亲自确定我这顿骂挨的对不对！”
　　谷深坐飞机来的，虽然还是需要转客车，可是比少岁他们来时行程快得多，次日中午就到了县城。
　　少岁经过一夜，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她本来为了第二个好评最近就做了很多无用功，已经渐渐习惯了失望，还有心情调侃谷深：“哟，飞过来的啊这么快？”
　　谷深还在生气，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撇了少岁一眼：“坐飞机，我们有钱人是这样的。”
　　少岁：“……”
　　呸！
　　周宇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没想到谷深自己飞过来了，在周宇心里，当然是成名的网课老师比少岁靠谱得多，这个靠谱得多的人的出现，通常也应该意味着失态已经严重到需要外援的程度。所以周宇见到谷深，全无高兴，只有震惊和恐惧。
　　少岁三言两语把怀疑丁弟弟是精神有问题的事说了一下。
　　周宇：“哈？可她平时都好好的，大部分时候都好好的，你是说，她只对老丁发神经？可她最近不是又正常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岁撇嘴摊手：“不知道，我又不懂精神科。”
　　谷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却并不显得沉重的单肩背包，把还在沉浸在和少岁的交流中的周宇拉出来：“带路。”
　　周宇“哦哦”两声，觉得精神病比中邪听起来要好一些，提起来的心放下了，能见到名师的喜悦感后知后觉的冒了出来，边带路边问：“谷老师，我待会能跟您合个影吗？”
　　谷深抬起手腕看自己腕上改装过的表状罗盘，“嗯”了一声。
　　今儿个老丁不在家，三件土瓦房的大门用两扇破破烂烂的木门随手一合就算是关了，人也不知道去哪溜达了。周宇推开木门喊了两声，确认家里没人，招呼谷深：“谷老师，门没锁，没走远，咱们等一会，您先看看？”
　　谷深屋前屋后的转了一圈，少岁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见他一会停下来看看罗盘，一会手指飞速动着跟抽筋似的，觉得好玩：“你在干嘛啊？”
　　谷深：“地列山川，气行于地。地有四势，气成八方。观地、望气，能够获得很多有用的信息。”
　　少岁：“……”这不就又涉及到知识盲区了么。
　　谷深道：“确实，没什么异常。”
　　少岁：“……”感情转了半天，结论一样。
　　谷深转的这会，周宇已经把老丁找回来了，老丁远远地从路对面的邻居家房后转出来，看到少岁和谷深，有点不耐烦，但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
　　谷深也没什么小模样，全靠周宇在中间介绍，做戏做全套地举起手机：“老丁，你看领导多好，又来看你。来我给你们拍个照来。”
　　老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作秀。”
　　大家都装没听到，老丁虽然嘴巴上烦，却还是配合着周宇拍了一张，周宇招呼老丁和谷深进屋再拍一张。几个人进了屋，拍了照，谷深又转了一圈，几个人表面上皆大欢喜地走了。
　　“这边确实没什么东西。”谷深看着周宇道，“等他女儿来。如果真的是精神病，剩下的就是你们跟家属谈了。”
　　周宇叹了口气，也是愁：“这怎么说，丁弟弟看着一直好好的，我跟她男人说她疯了？谷老师您先查吧，查清了我再想想。”
　　丁弟弟第二天就来了。为了避免刺激到丁弟弟，少岁和古业留在了周宇家，谷深和周宇两个人去见了丁弟弟。
　　俩人回来的时候，周宇唉声叹气，谷深心情也不是很好。
　　“咋啦？”少岁坐在屋里啃玉米，等待谷深的判断。
　　“可能还真的是精神问题，得等医生确认了。”谷深心情郁闷，“我倒宁愿是有鬼，赶走就好了。”
　　周宇更郁闷：“我怎么跟她家里人说？你也看到了，她今天犯完病就挺正常的。”
　　少岁把啃光的玉米杆扔进垃圾桶：“今天又犯病了？”
　　周宇点头：“对，骂人，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什么的。”
　　剩下的事，超出了谷深和少岁能处理的范围，既然没什么能做的，三人很快收拾东西回家了。
　　少岁为了找到尽快获得第二个好评，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化身街溜子每天上街闲逛，甚至买了张世界地图，考虑要不要扫荡世界。要不是囊中羞涩，这个考虑可能早就已经变成现实。
　　越想珍惜时间的时候，时间过得越快。
　　高考结束之后是中考，中考结束之后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被放回了家享受暑假。少岁的室外学习也不得不结束，全面转为家教自学。
　　少岁的人类知识学习进度已经超过了幼儿园的水平，顺利完成了小学一年级的考试。谷深问她要什么礼物，少岁试图抵消债务，失败，最后要了两千块钱。
　　还有什么能比钱更实在！
　　就在少岁快为好评纠结疯了，差点萌生要不要自己找点事的恶意的时候，千珏的消息来了。
　　千珏给了少岁一个地址，提醒少岁，该上工了。
　　这次的差旅费千珏已经提前啊打了过来，少岁大手大脚地买了两张机票，要体验一把都市丽人的感觉。她第一次进人类的机场，看到那些仿鸟类的人工建造，觉得十分神奇，一直到坐上飞机都还没明白这些翅膀不会动的鸟到底要怎么飞。
　　古业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评到账。”
　　少岁：“？？？”什么？什么鬼东西？什么好东西啊啊啊！！！
　　少岁整只鸟傻了，努力回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好事值得一个好评，小鸟心脏砰砰直跳，心动无比又怕被古业耍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傻愣愣的看着古业。
　　飞机上很安静。古业握住少岁的手，一仙一妖掌心相对，一股温暖的热流浸润了少岁的掌心。
　　刹那间，人声与空间远去，少岁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这里像是球的内部，蓝天大地交接，白云浮在中央，一棵几乎占据了整个世界的巨树拔地而起，穿云接天。
　　“给你好评的人是王起秀。”古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你，丁弟弟开始接受治疗，因为你，他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少岁转头，看到古业在自己身后，就像一直以来，他始终站在自己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在这个神秘的空间，古业仿佛连语言都可以省略，右手食指轻轻一划，少岁面前就出现了清晰的画面。
　　那应当是在丁弟弟的家。丁弟弟的丈夫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王起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丁弟弟一个人进进出出，端菜、拿碗筷、盛饭、端汤。烈日沉沉，丁弟弟额头上汗水顺着脸颊、脖颈一直流进衣服里，她纯色的T恤后背中央出现一块巨大的阴影，看上去应该是汗湿。
　　丁弟弟抹去从眼皮上滚落的汗珠，拿纸巾擦了擦汗，纸巾的碎屑留在她的额头。丁弟弟随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喊吹着风扇的爷俩吃饭。
　　丁弟弟的丈夫坐起身，边看手机边傻乐，拿着筷子开吃。
　　王起秀扒着饭，也在看电视。
　　丁弟弟给王起秀盛了碗鱼汤，还加了几块鱼肉：“喝点汤，吃鱼好。”
　　王起秀面露不悦：“妈，我不吃鱼，你又忘了。”
　　丁弟弟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教育：“不要挑食！”
　　王起秀把鱼肉用勺子捞出来扔回汤盆里，倔强道：“我不吃鱼。”
　　丁弟弟面色一沉：“这鱼是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的，可新鲜，我熬了两个小时，你说不吃就不吃，你想干什么？”
　　王起秀脸上也没一点笑模样，喝了一口汤：“不干什么，我跟你说了好多次我不吃鱼，你还要做我能怎么办？”
　　丁弟弟眼神凶狠地瞪着王起秀，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桌子掀了。王起秀看电视，完全不看她。
　　丁弟弟的丈夫还在看手机，傻乐，完全没察觉到饭桌上其他两人之间已经一触即发。
　　画面一转。
　　丁弟弟板着脸教训王起秀：“你自己看看，英语才考这么点，你都高三了，你这个成绩对得起谁？”
　　王起秀低着头不说话。
　　丁弟弟胸膛起伏，情绪激动，看着儿子的成绩单，像是恨不得把上面的成绩自己用手改掉：“你还有多久啊？不到一年了！不到一年还能提高几分啊？你要是考不上你对得起谁啊？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对得起你自己吗？”
　　王起秀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嘀咕：“我怎么对不起？”
　　这句话无疑是在油锅上倒了一碗水，把已经快压不住的火滋啦一声点爆了，丁弟弟吼起来：“你对得起，你这个成绩你怎么对得起！”
　　王起秀默不作声，不再说话。
　　丁弟弟自己一个人吼了半天，得到了只是王起秀低着头仿佛并不在乎自己在说什么的无所谓反应，堵在心口的怒气越来越多，王起秀的反应显然无法让这股怒气宣泄出去，丁弟弟一个人唱了半天的独角戏，最后只能吼一句：“滚去学习！”
　　王起秀抬头，看了丁弟弟一眼，上楼回房。
　　丁弟弟却像是被那一眼吓到了，自己在客厅转了几圈，又展开手里揉皱了的成绩单看着，半晌，自言自语道：“我当年，英语还不错的。”
　　画面又一转。
　　一个年轻男孩坐在铁栅栏后，一脸无所谓地看着镜头。年轻男孩双手被手铐拷着，舔了舔干到死皮四起的嘴巴，说：“钱留着给我姐读书，别捞我。”
　　下一个画面，年轻男孩的脑袋和身子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度，少岁本来以为男孩死了，男孩的双眼却生气勃勃，瞪着坐在不远处座位上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长得和老丁很像，说不定就是老丁？
　　年轻男孩满眼怨毒，却什么话都没说。
　　石头房子里昏昏沉沉，傍晚时分夕阳从监室上方窄小的窗户里透进一点足够看清纸张的光，男孩趴在光下低着头，额头迎着光，在管教的注视下，一笔一划的写下歪歪扭扭的字：我姐考上大学了，让她去上学，不要在我身上花钱，我不要你的钱。人家笑话我也没笑话错，我打人是我错了。可是，我也不想做人……（男孩把人划掉了）你的孩子。
　　笔和信被管教拿走了，男孩摸了摸手心里的回形针，做最后的确认。
　　“我当年，英语还不错的。”丁弟弟看着手里的成绩单，想起了当年在法庭上弟弟的眼神，又想起自己炖了两个小时儿子却不吃的鱼，“当年……”
　　当年如果走出去，我现在，本来不该过这种日子的。
　　画面转来转去，像是盗来的顺序错乱的片源，一会是年轻男孩划自己手腕的画面，一会是丁弟弟状若癫狂又哭又笑，一会是王起秀恶狠狠地用笔划穿了草稿纸，一会是年轻的老丁手里扔出四散的纸片，一会是陌生女人的嚎叫，一会是小孩的哭泣……
　　少岁看得眼晕，闭上眼睛。
　　古业的声音再次响起：“事情就是这样。”
　　少岁简直脑子要炸：“这样？这是怎么样？这是什么啊？”
　　古业：？？？
　　古业：“你不是自己看了吗？”
　　少岁转身看着古业的脸，指着半空中的画面：“这玩意是正常麻雀看得懂的啊？”
　　古业：“……看不懂吗？”
　　少岁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点头，一双圆圆的眼睛写满了努力平静的真诚。
　　古业沉默一会，认命地做解读：“简单来说，丁弟弟对自己没去成大学的事耿耿于怀，又受到儿子的成绩刺激和眼神刺激，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她母亲又有疯癫的记录，可能再加上点遗传的原因，丁弟弟在那个瞬间疯了。但是她的疾病发作是间歇性的，需要特定的刺激原才会发作，这个刺激原就是老丁，在她心里，老丁是导致了一切悲剧的根源，她恨老丁，但是作为老丁唯一的亲人，她又必须照顾老丁，这也是她内心痛苦的根源之一。
　　丁弟弟一直以为丁天降那个怨毒的眼神是对自己的，之后丁天降死在看守所，所以她一直留有这样的心理阴影。老丁两口子不怎么管教儿子，是丁弟弟从小就在用打骂的方式管教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丁弟弟一直以为，丁天降死的时候是恨她对他不好的。事实上，丁天降知道自己惹了事肯定要花很多钱，开庭前老丁托了人去看他，他就表达了不要因为自己花钱的意思。他觉得因为自己的事肯定会耽误姐姐上学才自杀的，他死之前写了信的，信送给老丁，被老丁撕了。
　　知道丁弟弟可能是精神问题之后，王起秀高考完，他们家人就带她去看病了，丁弟弟在做精神治疗的同时也接受心理疏导，今天，她终于和王起秀说了对不起。一直表达自己想法却从不被尊重、一直想要和丁弟弟和平沟通却每次说不了两句就会挨骂的王起秀终于看到了沟通的希望。是你带给他希望。”
　　少岁：“……”
　　这其中涉及到的人类的感情少岁不是很懂，可是两个好评到手，少岁已经能够发现共同点：“你两次都说到了希望。”
　　古业王者望着少岁，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稍许眉眼柔和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希望希望希望……”少岁念念叨叨，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想要吃透嚼烂，“就算是正常的人类事件，完全与鬼怪无关的，也能获得好评。所以我不应该执着于灵异事件，而应该寻找希望。”
　　古业沉默不语。
　　少岁并不在意，麻雀脑袋高速旋转：“哪里会有希望？什么人需要希望？”
　　少岁眼前一亮，脑子里的电路通了。
　　越是绝望的人，越是寻求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