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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情书 ...

  •   在过去寻求心理干预的一年里,游晟曾频繁听过一个词,叫做神经可塑性。

      一种特殊刺激引起的大脑皮层结构重组现象。
      即被大脑释放的假性暗示所裹挟,通过不间断的自我暗示,由内而外,包括思考能力、生活习惯,乃至行为外表,都无限接近想象中的那个自己。

      所以,从不吃辣到吃辣,从张扬明艳到乖巧温婉,理论上任何逆转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是吧,应该是吧。

      这种紧一下松一下的揣测,实在太令人煎熬,却又像烟花,越黑暗萎靡,越灿烂盛大,让人越是忍不住想立刻掘开表皮,让内核光速炸开。

      游晟心不在焉撑住下颚,眉睫低压,脑子里那个破罐破摔的想法又开始不受控。

      直接问?
      不行,她不会承认。何况,以什么身份问,有什么资格问。

      一个小时候被关照过的邻居?
      还是那个因为怕她伤心所以冒充别人给她写了十年信的笔友?

      卑劣的暗恋者,彻头彻尾的情感盗贼?

      游晟唇线紧绷,麻木地动了动筷子。
      他根本不敢。

      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信。
      指尖誊写的每一个字都漫溢着渐次失控的情愫,显然,陈诺先喜欢上了这个每周给她写信的人。

      是,她自信、漂亮,并且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见面,对方绝对不会失望。但对方不是。

      无论再过多少年,游晟都无比瞧不起这个给她写了断交信的男孩。只因无法馈以同等分量的未来,就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然后,自私又胆怯地逃离了。

      但同时,又无比庆幸。
      庆幸是他捡到的这封信,而陈诺,那时甚至以为他根本看不懂。

      印象中是初春。

      女孩瘦伶伶地蹲在摆曳的柳枝之下,白色裙摆花瓣一样渐次铺开。
      因为头埋在手肘处的动作拉扯,显得背后的蝴蝶骨出奇漂亮,轻薄的水绿上衣也稍稍有些短,日光下,露出的那截腰肢若隐若现,简直白到晃眼。

      他低头,盯着地上那封被撕碎的信笺,原本是想躲的。
      但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就心脏一震,又被定在了原地。

      “姐姐。”记忆中,他那时的声音怯懦且试探。

      陈诺抽噎了声,抬起头。

      时隔这么多年,游晟总忘不了那张无声溢泪的脸孔。

      眸如水波,唇似罂粟,羽翅般卷翘的睫毛半拢着黑亮的眼珠。脸颊红扑扑的,耳廓也是。也许因为羞窘,亦或是单纯的肤色白,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从脖子到耳根立刻小火炉一样爆红了。

      这种纯天然的色泽很诱人,让他很多年后回忆起来时甚至有种错觉。
      她是为他脸红的。

      “不准看!”陈诺气鼓鼓地睁大了水眸,手指一抹眼泪:“不许告诉任何人,真的,不然我再也不带你去我家吃饭了。”

      可看到自己捏着拳头,乖巧地闭上眼睛动也不敢动时,她又飞快站起身,从早春潮湿的冷雾中蝴蝶一样飘来。

      “对不起。”

      馨香的身体扑过来,女孩将他单薄的身体一把抱住,埋头嘤嘤哭了会儿,“我不是对你发火,真的,我就是太难过了。”

      “为什么,姐姐。”他僵了僵,一侧头,忍不住使劲嗅了嗅她的头发。

      好香,真的好香。
      那是他第一次,闻到陈诺的味道。

      “可能因为我太着急了。”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沿着男孩的后颈淌到了领口,又蜿蜒绵亘,一直涌到了更深的位置。

      游晟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他觉得脖子很痒,可女孩馨软的皮肤又凉的那么舒服。

      “着急什么?”

      “着急和他拉进一步,着急确定他的感受。但因为这样,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都是姐姐的错,可我本来以为,两个人有同一个目标,是会让对方感到高兴的。”

      “那他不高兴吗?”游晟眼神垂下来,落在脚边脏掉的信纸上。

      又皱了眉。
      字,好丑。

      “嗯。不高兴。”女孩哭地肩膀一抽一抽,“他说我给他很大压力,说我时刻在秀优越感,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他说我伤害他,呜呜,我根本没有。可他已经不想跟我写信了……”

      游晟陪伴了陈诺一整个上午。

      和从前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也许需要倾吐的情绪太浓烈了,让她竟然把眼前寡言的小男孩当成了一个可以倚赖的树洞,该说的,不该说的,几乎什么话都说了。

      游晟听得很认真,那时他就做了决定。
      不要姐姐哭。一点也不想她哭。

      那个男孩不要和她写信,他可以,他甚至会比对方做的更好。
      这一年他才八岁,目的很单纯,只想哄邻居家的漂亮姐姐开心。并不知道,未来某一天,这种感情居然悄无声息地起了变化。

      因为陈诺,那时候,就已经是他最特别最重要的存在。

      可她死了。

      “姐姐,”他听见自己成年后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恐慌、绝望,“你在哪儿?”

      “陈诺!你到底在哪儿?”

      梦里无数次,警笛声在暴雪中呼啸而至,咆哮狰狞的大火中他回头,但不论如何撕心裂肺,都无法看清烈火中中女孩清丽甜美却被灼毁的表情。

      她还是那么温柔。
      至死都那么温柔。

      即便泪流满面的睡梦中,她还是会用微凉的手指捂住他眼睛,送不出的红玫瑰尚留幽香与露水,他贴着女孩柔软的指腹,一遍一遍哽咽:“陈诺,我在这里。”

      “我知道。”

      “我一直在等你。”

      “嗯。”耳侧女孩微笑着说:“等你真正长大了,会遇到更喜欢的人。”

      “不会了。”泪水渗入少年飞速拔高的骨骼,他闭上眼睛,胸腔被烈火吞噬的痛感烫到抽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陈诺。”

      砰——
      啤酒盖被铁皮挑开,白色泡沫火岩喷发般涌了出来。游晟握着啤酒杯,冷冷的玻璃瓶壁上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喝酒吗?”他冲林书薇点了点下巴。

      “酒量不好。”林书薇淡淡一笑,“也就一杯啤酒的量,但你要喝,我也能陪。”

      骗人。
      游晟轻轻瞥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

      夜色渐熏,灯火掺着月色在风里明灭闪烁。
      也许因为酒,林书薇吃的鼻翼微汗,粉白的耳垂连带着脸颊都透着明艳的潮红,一抬头,就和对方过分专注的视线撞在一起。

      “怎,怎么了?”

      “没什么。”游晟一手撩起袖腕,冷白的皮肤上露出半截陈旧松垮的佛珠,又侧过头,“你老家是应城?”

      “啊,是。”林书薇眼神忽然怔住,一时没有挪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老家是哪儿。”

      “我以前也住应城。”

      “还挺巧。”她干笑了声。

      “不巧。”游晟一使力,又一瓶啤酒砰的被打开,他喉结轻滚,发出不明显的闷哼,语气却冷淡:“那天,为什么是我?”

      “你又来了。”

      林书薇噤声,每根毛孔都作警惕状:“我说了,全是误会。你就当我是一个私德败坏的女人,现在改邪归正,想要重新做人。可以吗?”

      “可以。”游晟轻晒,一字一顿问,“那你呢,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是你?”

      “不想。”
      林书薇偏头,心道,这话问的,自己又不差,还有人免费送上门的佳肴不要?

      “哦。”游晟撑着手臂,一歪头,饶有趣味地盯她,“那我非要告诉你呢。”

      “……”

      林书薇对这种优待显然无甚欣喜,表情反而肉眼可见地有些崩了。

      某种角度来看,她觉得少年大概又犯什么病了。但年长的好处也在于此,对于这种年轻人特有的旺盛又偏激的好胜心,阅历令她总能够保持相对冷静的态势。

      “哦,为什么是我。”她戳了戳沸腾的红汤,麻木道。

      “因为喜欢啊。”游晟声音很低,忽然直直望向她,“我是喜欢,才和你做——”

      下半个字还没出来,女人手中咣当掉落的瓷杯声猛地打断了对话,只见林书薇绷着身子一个激灵,耳朵立刻全炸红了。

      “好了,”她坐立不安,莫名紧张起来,“你别说了,我知道。”

      笨蛋,你才不知道。
      游晟被她的表情取悦到了,将杯子扶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朝她那侧一推,“紧张什么?”

      “没紧张。”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游晟得寸进尺,慢悠悠道,“没关系,你拒绝,我也照样说。”

      这家伙,简直过分。

      “那你长话短说,十秒之内快速说完。”林书薇咬了咬唇,这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竟将自尊再次送入火阵。

      但是现在想要止步于此,也来不及了。

      她声音有些羞耻:“旁边都是人,你小心说话。不然明天上墙的不是你,可能是你的桃色八卦了。还有,你要是搞黄,我就去举报你。”

      游晟忍不住弯唇。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越看越好看,吃惊的样子,可爱的样子,微怒的样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时隔多年,她成熟睿智的外壳下仍暗藏天真和跋扈,这种矛盾,令她甚至比以前还要富有魅力。

      “有没有人说过。”游晟开口了,掺着风声,“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林书薇愣住了。

      “我以为你是她。”游晟顿了顿,手肘撑高交叠在下颚处,又侧过头,“现在呢?还是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粉饰和掩瞒,喜欢就是喜欢,就要直接明白的告诉她。一旦某天她真的离婚,狂蜂乱蝶之下,一定会有新的感情和选择重新摆在她面前。

      那时候,他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成为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选择。

      林书薇抬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停跳了刹那。

      “我像谁?”

      游晟不答反问:“你应该问我是谁。我见过你,在我很小的时候。”

      林书薇又呆了呆,“你是——”

      “阿晟。”他轻声回应,因为真相戳破前的失智与忐忑,音色越压越低,“那时候,你们喊我阿晟。”

      无论是陈诺,还是林书薇,亦或是唐果,都曾这样喊过他。

      不,陈诺比任何人都更特别。
      她喊的是,晟晟。可现在,面对这个有可能是林书薇的陈诺,他说不出口。

      “阿晟?”

      林书薇整个表情登时惊涛骇浪电闪雷鸣,记忆有一小片无法触摸的空白,某种难以形容的心悸就从这块缺口处,缓慢且不受控地崩裂开来。

      她僵在嘈杂的卡座内,看起来迷茫极了,忽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呐呐道:“我吗?我这样喊过你吗?”

      那种迷惘太真实了,并不是装的。

      游晟被这句话刺得心脏陡然一阵剧痛,瞬息而已,眼底的失望和酸涩已浓厚到让人心生怜悯,以至于林书薇一靠近,他就本能向后避开。

      “你不记得我了。”他垂睫,嗓音极冷。

      “不……”林书薇有点晕乎,下意识就要反驳:“也许你认错了人,长相相似的人有很多,你想象的那个人,觉得相像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是我。”

      “是吗。”

      游晟扯了扯唇。
      他视线穿过喧闹的街市,拐角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宛若潜伏的凶兽,从远处起伏不定略显浮躁的灯海中驶来。

      然后,猛地刹车。

      他冲着车窗里缄默的身影笑了笑,眉梢一挑,懒态中莫名被激出些许热烈又不足以伤人的挑衅,“万一你是呢。”

      林书薇眼神有点复杂,“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十秒钟过了。”游晟忽然撑臂陡然靠近,一眯眼,笑的薄情寡义又矜贵冷艳,“姐姐想知道?”

      林书薇沉默了。
      她的确,很想知道。

      “那你求我啊。”他舌尖抵住压根,在女人耳侧轻轻启唇,“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月色从薄纱挡帘外投进来,烟火气息十足的银色台面映照着少年模糊的影子,昏白的光线将他衬地如同懒散却精致的贵族小王子。

      林书薇深呼吸一口气。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骨相立体,蓝眸高鼻,下颔与喉结被光影构出近乎完美的锋利轮廓。
      这是一副天生用以蛊惑人心的俊美皮囊,游晟歪着头,侧颜被略显蓬松凌乱的发丝稍稍挡住,未损半分风神,反而扛住了她此刻堪称角度刁钻的打量。

      这令少年即便言语轻薄又失礼,仍赏心悦目到让人心甘情愿予其无限宽容。

      林书薇确信。
      但凡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都免不了鼻青脸肿被她死人一样踢到马路牙子对面。

      但游晟不一样。
      一来,他还小,本能她觉得就该让着他。二来,和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那种不伦或背德的谴责感时刻万丈雷霆般压在头顶,她根本无法从理智上高人一等。

      停顿良久,林书薇身体终于很诚实地凑过来。

      游晟心神一动,蓦的攥紧手指。
      有点香,那好像,是陈诺的味道。

      “你——”她有点难堪,但又确实被少年有意的撩拨地吊起了心,甚至觉得有点等不及听到答案,“要我怎么求。”

      暧昧拉扯的酸甜感开始不断攀升冒泡,游晟看她舔了舔唇,那么可爱,又那么无辜,几乎立刻就原谅了她的遗忘。

      时光那么长,他有耐心,让她一点一点全部想起来。

      “不用求。”游晟安静了会,手指被光影打磨的犹如古希腊雕塑,眼角一弯,“我只想你不要一直拒绝我。”

      林书薇这次沉默了片刻。

      “好。”她思忖之后,最终慎重道,“如果有一天我单身,而你还没有改变想法,我会正式考虑你。但这只是前提,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游晟却莫名心陷了一下,那双眼睛投递过来,简直亮的宛若浩瀚深海中的星辰。

      “真的?”

      林书薇自己也不确定,却又在对方过分试探占有的对视中莫名落了下风。

      “嗯。”她扭过头,忽然耐心告罄, 忍不住露出一点本色的泼辣和不耐烦,眼睫很轻微也很动人地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

      “好了,你再不说,我收回刚刚的话。”

      “别生气。”游晟享受她逐渐放纵的情绪,并乐意展露那点不动声色的宠溺,将头轻轻抵在瘦削的手背上。

      无论做了多少准备,想过多少开场白,真正说出那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疼。

      “陈诺。”他抬指遮住半阖的眼眸,声音是从来没有的醇厚与温柔,如同今夜令人微醺的薄风,“我那天,以为你是陈诺。”

      林书薇脊背一僵。

      一个月以来,这是第三个人,在她面前提及这个名字。

      “我不是她。”

      “我知道。”少年干净微哑的嗓音拂过耳梢,气流微微热起来,林书薇耳根有些发麻,极度克制才勉强听到游晟故意压低的那句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轻声说,“我从八岁起,就喜欢陈诺。我喜欢了她十一年,一天都没有停过。”

      林书薇心脏失控地震荡了下。
      八岁?开什么玩笑。

      她侧头,刚想躲过逐渐逼近的对视,就被游晟手指挡下。他轻轻拦住她白净的下颚,隔着窄长的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几乎将人禁锢在怀里。

      “这和我没关系。”女人表情很冷漠。

      “和我有关系。”游晟盯着她,“我考上A大,就是为了等她。还有,和你那天,是我第一次。”

      林书薇脸色开始不自然:“你还小,会很快忘记的。”

      “万一忘不掉,你负责吗。”游晟视线落在她丰盈饱满的唇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纹身打架泡妞逃课,是个什么都干就不干正事的花花公子不良玩咖?”

      “你不是吗?”林书薇叹气,“你是也不要紧,我说过,是我的错。”

      “哦。”游晟忽然调皮地凑近,几乎咬到了她的耳朵,“那姐姐要不要和我试试,看看我到底是,还是不是。”

      他有种微妙的预感。
      被压抑多年的木讷与保守背后,林书薇,不,陈诺,其实对他这种不走寻常路、偶尔越界的危险情感,是有一点点心动的。

      但她足够理智成熟,想做这朵会被她碰的罂粟花,第一件事,得解决掉眼前将她捆缚高地无法动弹的,一纸婚姻。

      万幸,这个对手并非看起来那般无懈可击,他有弱点。
      而这个弱点,因为今夜醉酒的沈之均,被他抓到了。

      街道对面,黑色轿车仍悄无声息地停在原地。

      骆铮就那么坐着看向对面两个人,那股令人胸腔发麻的酸涩劲开始水草一样疯狂发酵。

      从他这个角度,男孩似乎很轻也很恶劣地笑了笑。
      喧嚣的市井繁华水色般流淌在夜色中,让对方意味过深的姿势,看起来比实际更加饱含侵略与暧昧。

      他甚至要怀疑,少年俯身时几乎含住她的唇瓣吮吸了一下。

      “骆总。”前座伸出一份资料,因为车厢内骤低的紧张氛围,胆战心惊道,“国外接连爆发的数起举报和诉讼,已经查到一点眉目。其中有三家对头企业的股东和头部人物,都或多或少和这个人有所往来。”

      骆铮终于从车窗上撤回眼神。

      “继续。”他冷冷道。

      “是,骆总。”资料被翻开到做好标记的页码,“我们驻扎在丹麦的两家销售公司,因为危化品进口被海关查核,当地政府要求企业法定代表人一个月内前往当地配合调查。而揭发此事的公司,近期股价和背后的注资结构调整巨大。这几家单位,都和盛诺科技或多或少有明面的合作关系。”

      骆铮轻嗤了声。

      盛诺科技。
      游家的产业,作为沪城名门之最,游氏占据多条产业链的龙头榜首。而盛诺科技,则是游家小少爷初出茅庐便艳惊四座的手笔。

      所以,那天和林书薇上床的,居然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游家掌权人的天生之子,游晟。

      难怪怎么查都查不出。
      而眼前露出的这点线索,显然也是对方有意为之。挑衅?还是单纯的少年玩性使然?

      不,也还有一个可能。
      骆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人故意要他和盛家成为潜在的竞敌关系,为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且,骆总。”来自前座的声音异常谨慎,“骆云海提前出狱了,消息瞒的很紧。还新任了瑞京生物的董事之一,此前的竞标失败,应该和他也有关系。”

      “居然没死在牢里。”骆铮狭眸微眯,勾出一个刻薄的笑容,“一出狱,就急着给我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他关掉车窗,抬手接过文件,随即睨向眼前出色华丽到近乎编纂的个人简介。

      游晟。
      裸高189,A型血,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今年刚满十九岁,A大少年特招班的研三学生,首位A大双科研修测试中满分入学的超级天才。

      入校第一年起数次刷新国内外专业竞赛名次,同时凭借出色的智商成为技术流创业大潮中首屈一指的冲锋者,当之无愧的商界紫微星,却又智艺双修。
      职业CS游戏选手,大师级小提琴演奏水准,玩赛车能玩到业余比赛的TOP1,同时拥有堪比顶流的颜值和绝佳气质。

      看起来,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拒绝的类型。

      “有意思。”骆铮抿了抿唇,几乎立刻洞悉了对方的意图。成熟男性的气场和此刻的态势令他看起来温和又危险,连擦拭手杖的动作都极其隐忍。

      不过可惜了。
      他了解林书薇,近十岁的年龄差,无法想象的家世悬殊,违德越界的错误开始,不管多么优秀,具备何等致命的吸引力,也绝无俘获她芳心的可能。

      何况,骆铮心道,林书薇爱过他,仅凭这一点,比起眼前这个和她毫无瓜葛的毛头小子,他就更胜一筹。

      夜半时分。
      送完林书薇,路上已行人寥寥。游晟懒散地靠在路口的灯柱下,这次他丢掉了打火机,显得比平时更懒散不羁。原本他就是不抽烟的,因为陈诺,开始放纵。又因为林书薇,重新活过来。

      手机忽然响了,陌生来电。
      直到最后一声短促的铃声,游晟才双手离兜,慢吞吞划开屏幕。

      “小鬼。”低沉的嗓音隔着声波冷冷传来,“想把我困住,取而代之?”

      游晟顺着夜市的灯火望去。

      拐角路口处光线昏暗,一道讳莫如深的剪影靠住车门,两方视线一接触,游晟立刻扯了扯唇角。

      “叔叔,你最好搞搞清楚。”他讥讽道,“不是取而代之,是拿回本应该属于我的位置。”

      骆铮不怒反笑,“你的位置?”

      “你自己干了些什么,比我更清楚。”游晟拉低卫衣帽檐,屈膝向后半靠,音色微微下沉,“你姓骆,这一点不要忘记了。当初如果林家当年没有被黑/道打压,不会背井离乡,林书薇也不会成为你的俎下鱼肉。你以为骆云海坐了牢,仅凭你,就能把这些过往全都漂白?”

      “大慈善家。”他扣好衣袖,极富耐心地提醒,“还有,是你骗她,可不是我。”

      骆铮忽然有点难以忍受。
      这种极度隐私的事,他以为,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所以,到底是在怪他,还是仍爱着他。

      “早晚而已。既然迟早都是我的妻子,提前行使责任也是一种保护。”他眼神微微闪动,面无表情道:
      “所以,是书薇告诉你,我们的婚姻,是骗局?”

      书薇这两个字简直刺耳到极致,游晟不耐地打断他:“重要吗?”

      “的确不重要。”骆铮不打算和他多费口舌,拉开车门,笃定道:“她不会爱上你。”

      “那你可搞错了。”少年嗓音张扬,甚至轻笑了声。

      月色垂下的倒影中,骆铮定住了身形,随即顿了顿:“什么意思。”

      “觉得她不喜欢小朋友?”游晟视线一瞥,直接迎面走向对方。少年人恣意的身形逐渐逼近,相隔不到三米的距离,他停下,低头时被夜风吹动了蓬松的头发。

      “再过十年,你年近五十,而我不足而立。”他轻“嘶”了一声,挑衅道,“还有,我很健康。从内而外,从身体到心理。”

      骆铮沉默了。
      薄淡的空气突然变得锋利,被风推搡着,每一下都如同刮刀滑过心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傲慢地挂断电话,抱臂道,“但很抱歉,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三个月。”游晟略微抬起下巴,冷漠道,“不想洛氏垮台,就和她离婚。”

      骆铮转身,仔细审视他:“就凭你?”

      “不,不止我。”游晟不露声色动了动食指,观察对方显然动怒的表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有帮手,而你没有。”

      “骆云海给了你什么好处。”骆铮神色淡漠,如同说着不相干的人和事。但游晟仍从他绷直的脊背、收缩的瞳仁以及失控滚动的喉结中,窥探到一点隐晦的恐惧。

      所以,他的弱点,在骆云海手中。

      “你猜。”游晟歪了歪头,此刻他成了牌桌上因占据高地而游刃有余的老千高手,把那点悬念抛洒到了极致,“搞不好,是我给了他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猎人最擅长驯养和掌控,求生和伪装也是继承人能力的一种。而现在,他的猎物盛怒之下蠢蠢欲动,居然要先暴露出脆弱的脖颈了。

      “行。”骆铮收回目光,砰一声关上车门,莞尔勾唇:“你最好试试,小心不要引火焚身。”

  •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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