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夺娇》鲜茶Plus

12、约饭

　　楼道内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阵潮湿的消毒水味缓缓逸散，林书薇拧开水龙头，仔细擦了擦手。

　　冰冷的流水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指骨错位的痛感。所以父亲说得对，拳头和语言一样，搁置不用就会不断生锈僵硬。

　　楼道内灯火通明，杂乱的脚步声中有男人嚷嚷了声：“人呢？”

　　“这儿，这儿！！”

　　两个洁厕的阿姨凶悍地把拖把头和马桶刷齐齐摁牢了，见人彻底不动弹了，才狂吁了口气关心起身侧的女人。

　　“你真是好运气哦！再晚十分钟，我们一下班，你一个小姑娘可要吃大亏的！”

　　那就说明时间掐的还不错。
　　林书薇道了谢，侧过头，不动声色朝后瞥了眼。

　　一张焗过油的假发片落在污水中，张经理双膝跪地，上半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杵在马桶内，偶而咕噜一声，是喉咙深处作呕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保安把人脑袋拎起来，看了眼屎淋淋的糊状物从人鼻腔里喷出来，一扭头，也呕了声。

　　“谁他妈大号不冲！”

　　“马桶坏了呀！”阿姨咋咋呼呼扭头：“哎？谁报的警。”

　　林书薇愣了下。

　　当然不是她。
　　刚才因为手生，摸黑给这个垃圾脖子来的那两下，手机滑出兜，直接摔关机了。

　　楼道口。

　　游晟坐在冷灰色金属台阶上，两腿微微敞开，睨了眼担架上无意识叫唤的男人，表情有些捉摸不透。

　　聒噪声随着人流潮水般散去，林书薇抿唇，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盯着他指间把玩的打火机。

　　感应灯亮度不够，反而衬得少年眼睛更清透漂亮。
　　并不突兀的湛蓝色瞳仁，眼尾稍稍下垂，大概因为表情实在太困惑，所以向来拽酷清冷的少年气中，意外地，竟又掺杂了种懵懂的天真感。

　　“有话问我？”

　　“谢谢。”林书薇犹豫了半晌，还是问了句，“你一直等着这儿？”

　　“嗯。”游晟慢条斯理站起身，面色清淡，无甚情绪道：“你很厉害。”

　　和从前一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若还是那个张扬果敢、愤世嫉俗的陈诺，在宴会厅，张经理恐怕就已经二级伤残了。

　　很正常，游晟又想，毕竟借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份来生活，何况，这么多年，人总会变的。

　　“不是我打的。”

　　意识到对方是在揶揄张经理那满头满脸的伤，林书薇抿唇，立刻做出副事不关己的受害者姿态。

　　“运气好，刚好碰上洁厕的几个阿姨还没下班……”

　　游晟轻轻哦了一声，目光不动声色投向她泛红流血的指节。

　　心里忽然疼的发紧，他以为是被那股无法脱口的酸涩情绪扯住了，稍稍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心疼。

　　“你受伤了。”

　　“这个？”林书薇惊讶地举起手指，“这还算得上伤？”

　　怎么不算呢。
　　游晟眼神很深，他就不想让她有一点点疼。一点都不行。

　　眼前忽然一暗，来不及过多解释，下一秒整个手掌已陷入男性温热清朗的气息中。

　　游晟捏住她纤细薄瘦的腕骨，没有过多碰触，三两下而已，一条银色丝绢就稳妥地将那几道血口子扎紧了。

　　“紧吗？”

　　他问话时表情很认真，眼神亮的像浸在水里的星辰，语气却莫名卑微，有点小朋友完成任务后求老师表扬的意味。

　　林书薇思绪又恍惚了一秒。

　　因为这个打结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你学过？”她手指动了动，忍不住轻声问，“感觉很专业。”

　　游晟偏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嗯。有人教过。”

　　林书薇不疑有他，转过身，也不再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间，也许是错觉，比起今天车内那股剑拔弩张的别扭劲儿，此刻略显静谧的氛围，让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们以前也曾这么靠近过。

　　女厕惊魂案的插曲，并未让宴会提前收尾。
　　但林书薇作为备受关注的女主角，不出意外收获了颇多同情或揣摩的打量，得以先行脱身。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显然等候多时。

　　两道相当养眼的身影刚跨出大门，宋扬立刻不要钱似地摁起喇叭。

　　“你朋友？”林书薇对这个笑容灿烂的大男孩有点印象。

　　游晟慢吞吞嗯了声，将车门拉开，下巴冲她轻轻一点：“我喝酒了，所以不能开车。”

　　多了个人在，林书薇没再故作矜持，一弯腰，低头坐了进去。

　　几乎出于本能，游晟立刻伸手，小心垫着她的头顶。

　　宋扬又麻了。

　　他瞧了瞧车门上那只令A大美女们发狂的“梦中情手”，忍不住阴阳怪调啧了声。

　　“得了啊晟哥，最需要婴儿般呵护的人在这儿呢，大晚上放下一堆事来当你司机，你偏不偏心啊。人美女姐姐已经进来了，你这姿势可以收收了，啊。”

　　“滚。”游晟耳根有些发红，手指松开，啪一声关了门。

　　这会儿他没好意思直接往林书薇身边坐，一声不响扯开安全带，直接坐上了副驾驶。

　　少年蓬密透软的发色被月色镀上一层银边，脊背挺拔，肩臂很宽，坐姿还是那么松垮懒散，却又致命的有魅力。

　　哪怕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影，依旧干净锋利，十分赏心悦目。

　　意识到自己盯得太久，林书薇立刻垂下眼睫，看向窗外。

　　月色静寂，大街上闪烁的霓虹灯犹如银河泼溅。车水马龙中，人声汇聚成并不激昂的交响乐，所到之处皆是星火灿烂、人间烟火。

　　林书薇有些出神。

　　不同于外表的单纯木讷，她其实比大多人都要早熟。

　　十多年前，她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接到过许多人的青涩告白，众星捧月的感觉说不上不好，但眼光也因此被拔得很高。

　　正因为现实中找不到值得青睐的那一个，兜兜转转，居然一头栽到了半虚拟的世界。

　　说起来好笑。

　　她的初恋，是个从未见过面的，笔友。唯一能辨认的属性为男，与她同级，成绩不错。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纸笔之隔，那种未经雕琢纯粹天然的情愫，美好的如同上了玉釉的上乘瓷器。

　　她几乎将少女时代所有对异性的美好想象都被一股脑安到了对方头上，大概是不堪重负，有那么半年，他们还断过一次联系。

　　她为此哭了鼻子，结果被邻居家的小孩看到了，为此得到了一个爱的抱抱。

　　此后不久，两人又莫名恢复了通信。

　　也许因为分别后的惺惺相惜，甚至比从前要更为紧密契合。

　　随着感情逐渐升温，在给他的信里，她甚至没羞没臊地幻想过未来的Mr Right。

　　蓬松的栗色卷发、干净的白衬衣，浓颜利骨，五官深邃，高冷又深情的学霸兼校草。
　　最好还会单车、钢琴、滑板，打起架来以一敌十，说起情话来又乖又纯。

　　而今想来，真是漫画里才会有的绝版人物，自己都觉得夸张。但他没嘲笑自己，反而慎重地回了信：
　　好，我会努力。

　　也是因为这句话，她心脏砰砰乱跳，简单四个字愣是来回看了无数遍，每一回，都能酥的浑身都冒粉色泡泡。

　　一时冲动，这一天，她居然主动提出高考后和对方见一面。

　　从结果来看，显然是吓着了人，至今仍石沉大海——

　　冷风蓦的灌入窗隙，林书薇缩着肩膀，轻轻打了个喷嚏。

　　想远了。
　　总之，若是十年前，游晟这样的男孩子，几乎可以说是按她的理想型一比一脱模定制的。

　　到她不是那个小女孩了，而他才19岁，这个年纪极度不稳定，情绪和性格无一不易燃易爆。

　　若非和自己阴差阳错的那一夜，这么优秀漂亮的少年，大概会在A大有一段极美好的恋情。而不是被那股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所裹挟，非要朝她这趟浑水里胡乱踩一脚。

　　所以，就算拒绝，是不是应该选择更加温和自然的方式。

　　糟糕。
　　林书薇抿着唇，又有些懊恼，意识到她那天生就比旁人更加充沛的同情心和愧疚果然又泛滥了。

　　大约是被女人时而蹙眉时而感慨的丰富表情所取悦，游晟抬手关掉车窗，又忍不住垂睫，低低笑了。

　　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林书薇根本就是在有意掩藏自己原本的个性。

　　打喷嚏也仍和从前一样。
　　声音不大，短促，轻微，像只刚睡醒伸展嫩爪的小猫，简直可爱懵懂到爆炸。

　　宋扬莫名觉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没来得及问，身后已有人打破沉默。

　　“那个。”林书薇眼神犹豫了下，口气温软：“请你们吃夜宵？去么？”

　　后视镜中，宋扬捕捉到女人神情中一闪即逝的松弛，再看看旁边这位。

　　眼神滚烫，唇线微扬，一副想立刻答应又惯性克制的得逞脸。草，活像八百年没被人请吃过饭。

　　打小他就看透了，这厮看着一副清心寡欲高冷难搞的男神形象，其实就他妈是个恋爱脑。

　　这还没谈恋爱呢，动不动就心跳加码成这样，真跟人谈上了，那还不随时备两颗速效救心丸搁兜里。

　　作孽啊。
　　他方向盘潇洒一打，叹道，终归要为了兄弟，枉顾人伦，做一次爱神丘比特的托了。

　　“咳。”宋扬看着后视镜，露出口大白牙，“行啊！正好没吃饭就开车过来了，早饿了，去哪儿啊姐姐！”

　　临近夜晚，窗外灯光璀璨人潮涌动。
　　路过一个大学门口的美食街，几个人才算找到勉强可供落脚的地儿。

　　宋扬做主选了个川味火锅。

　　一股香辣热腾的气味勾着人的舌头扑面而来，几人慢腾腾地挪到最里边。

　　无奈游晟实在帅得鹤立鸡群，即使穿得像个拉活儿的货车司机，不到十米的路程还是走出了星光大道的酷炫感。

　　所到之处，男的女的，都齐刷刷地将目光镭射灯一般盯了过来。

　　“打个赌。”宋扬笑嘻嘻落座：“明天你肯定得进这学校的表白墙。”

　　游晟却显然游刃有余。
　　他不吭声，薄情寡义瞥他一眼，手一伸，竟拿开水先把几人的碗筷给烫了一遍。

　　“靠。”宋扬大为震惊：“这他么也是我配享用的吗。”。

　　林书薇被逗笑了，一推眼镜，将菜单轻轻移过来：“我请客，随便点。”

　　“吃辣吗？”游晟表情不确定。

　　“无辣不欢。”

　　“那可太好了。”宋扬为老不尊地一屁股弹起来，意有所指拍了拍哥们肩膀，“那什么，你们点，我去趟卫生间。”

　　游晟：……

　　人为制造的二人世界显然与浪漫走向南辕北辙。

　　林书薇空有阅历，却毫无应对男人的智慧，一时只能沉默下来。

　　人声嘈杂的卡座内灯光氤氲，黑色纤细的镜框架在女人漂亮挺翘的鼻梁上，镜片很薄，衬得她整个人格外温婉。

　　火锅底汤很快噼啪滚起一片漂亮的红油。

　　游晟抬起手指翻了翻菜单，皱了下眉，随意问：“你一直这么爱吃辣？”

　　“对。”林书薇抬头，一双杏眸眨了眨，“你不吃辣？”

　　游晟瘦长的指节一顿。
　　是，他的确不吃辣。
　　但那是因为，陈诺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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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有人看我就赶紧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