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不语》爱初会

4、恻隐之心

　　“据她那个小市民气息浓厚的闺蜜透露，她还有个能赚钱的哥哥，不是亲生的。”方崇文语气凉凉地说，显然对那个闺蜜的印象不是很好。

　　夏殊的脸色不觉冷了下来，环视了一圈，直接略过了女士的房间，往书房里看了看。

　　如果说园林和客厅、卧室还有些时尚清新之感，这书房里就真称得上是陈韵复古了。

　　临近露台的地方放着一架古筝，墙上的挂着琵琶。背后是一壁大书橱，前面是楠木书桌和玫瑰圈椅。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什么紫檀笔架、玉麒麟镇纸、冰裂纹的笔洗、蟾蜍水注、笔掭、竹臂搁、砚匣、调色盘、毛毡应有尽有。

　　“这些她都不要，你不用再给夏太爷买了，就等着我们的省级书法大家，在这里尽情挥毫泼墨了。”

　　夏殊拿起书桌上一张一尺见方的熟宣，上面画了工笔海棠，显然是那少女的作品。用瘦金体提写了一句宋代韩淲的词句，“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上面还印了一个闲章，名濯清。

　　方崇文凑过来看了看，“啧”了一声，“人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可惜白折腾了，叫你捡了宝。”

　　夏殊放下画作，又走到露台上去。楼上双主卧的大露台用海棠窗隔开了。从这里远眺碧绿的玉滴湖，眼前是精致典雅又别具一格的园林景观。尽管是住惯了大平层的人，也难以抵御这个别墅的魅力。

　　“三楼是她放衣服的库房，就不用去看了。”方崇文背靠在栏杆上吹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怎么样，物超所值罢？”

　　“还行。”夏殊淡淡地说。

　　“多说一个字会死啊……”方崇文撇撇嘴，他总是这样言简意赅，一副眼高于顶，贵不可攀的样子。

　　“天晴了，去机场。”夏殊转身向电梯走去。

　　虽然别墅上下共五层，有楼梯的同时，还配了有扶手、翻折凳的电梯，避免了上下楼梯磕磕绊绊，在适老化改造方面可见是细致到位。

　　方崇文在车库里打着方向盘，就听副驾驶座的人懒洋洋地吩咐：“等会儿见了曲安心，你帮她拿行李。”

　　“我是你的律师，又不是你的私人助理。连给女人献殷勤这种事也要我干。叫我买玉核桃也就罢了，你们公司研发炒菜机器人、集尘扫地机器人、配送机器人、擦玻璃机器人，都要我往这里搬……”方崇文抱怨了一会儿，差点又劝他请保姆的话来。

　　一想到这位少爷青春期时，有过差点被保姆骗色的阴影，他又及时闭上了嘴。谁叫自家祖孙四代都是夏家的世仆，这些事不是他干，谁干呢？

　　奔驰G63行驶在环湖的柏油路上，夏殊见外面云静风轻，清净无尘，便将车窗摇了下来。

　　忽然见到了拐弯处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正蹲跪在地。她的发稍和裙子都拖到了地下，还浑然不觉，削瘦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带动了肩上收束的油纸伞一晃一晃的，像是在偷偷哭泣。

　　果然还是不甘心被骗么？夏殊余光瞥向后方，却被一排景观花箱挡住了视线。

　　“停车，我要上洗手间。”夏殊将手放在了车门扣上，等着方崇文就近泊车。

　　“方才在别墅怎么不上？”方崇文看前面一百米就有停车场和洗手间，想继续往前开。

　　夏殊却直接伸手摁了中控台上的电子手刹。

　　“在前面等我十分钟。”方崇文见夏殊下了车，长腿一迈跃过花箱，很快身影就在后方消失不见了。

　　此处不能泊车，方崇文只能怀揣着满腹疑惑，将车缓缓开到前面的停车场。

　　夏殊脚步一顿，错愕地看向趴在地上的女孩。

　　只见她高高地撸起袖子，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正伸进雨水沟中，在里面探寻着什么。

　　手机掉进去了吗？

　　夏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却见那女孩已经从雨水沟中，将一个脏兮兮的小奶猫给捞了出来。

　　林姿将奶猫放在地上，又将雨水沟的盖子给盖上了。她捧着猫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林小姐，这么有爱心？”夏殊转眸，冷淡地看过来。

　　林姿笑了笑，解释说：“我听到它在叫，置之不理于心不忍。”

　　“打算带回去养？”夏殊好奇地问，强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

　　“我卖衣服的，不能养宠物，送到宠物店买猫奶粉寄养。”林姿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宠物店，正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眼下是赤贫人士，微信钱包里只有五块钱了。

　　“哦……”

　　原来小姑娘没有哭，怪自己自作多情了。夏殊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失落，眼下好像没有理由，陪这个第一次见面姑娘去宠物店。

　　林姿拿出衣袋里的卧兔儿，当做襁褓将那瘦弱不堪的猫包起来，而后向马路对面的宠物店走去。期盼着开宠物店的老板多少有点爱心，至少让这只猫先喝上奶粉。

　　那宠物店店员是个分外热情的中年人，林姿还没说明自己无钱的情况，他已经秒端了一杯冲调好的猫奶粉过来。用注射器抽了一管子，给小猫强喂了下去。

　　“烫！”林姿忍不住替小猫痛呼了出来，那冲奶粉的量杯分明还冒着热气。

　　店员不管不顾地一通操作，让小猫哀哀叫唤起来，孱弱得四肢都站不起来。

　　林姿觉得自己所托非人，将猫抱起来，转身就要离开。那店员拍着柜台道：“还没给钱！”

　　“多少钱？”林姿装作淡定的样子回头问。

　　“二十块。”店员推了推柜台上二维码的台牌。

　　林姿咬了咬唇，冷脸道：“五十毫升的奶粉值几个钱，你烫了我的猫，我还没找你赔钱呢，最多五块。”

　　店员将眼前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通，估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好欺负得紧。于是他打开柜台的翻板走了出来，“我一罐猫奶粉二十，打开了就卖不出去了，这钱肯定要你出呀。”

　　“拧开塑料盖，再拉易拉环至少要十秒，可是你从操作间端出来猫奶粉只用了三秒不到，可见是你刚冲好的散装奶粉。”林姿义正辞严地跟老板理论。

　　店员没料到她细节记得这样清楚，又见无人在侧，伸手抢过她手里的猫，耍横威胁道：“二十块你给不给？不给我把猫弄死了。”

　　林姿的眼眸冷了下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你好，我要举报……”

　　店员以为她要报警，又伸手来抢手机。

　　呼啦一响，一把半开的彩绘海棠的油纸伞，怼到了店员的鼻子尖上。

　　“嘿哟！”店员猛地退后，将猫当做钝器抛了出去，他看到女孩背后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一手持伞，一手抓猫，身姿纹丝不动，面上波澜不兴。

　　林姿转身，见猫没有事，从夏殊的手里将它接过来，托在掌心欣慰地笑了。

　　“林小姐的伞掉了，我拿来还给你。”夏殊没用过油纸伞，只能倒转手柄，将半开的伞递给她。

　　林姿往肩后看了眼，带子果然松脱了，她低头轻摁了一下竹跳，伞就收拢了。她对店员说：“五块钱，我认为是合理的费用。你若不接受，我请物业来协调。”

　　店员不由向夏殊看去，那人长了一张极俊美的脸，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像是不用说话就能摆平一切的人。

　　“算我倒霉，五块就五块咯。”店员溜回翻板后面，像是在给自己划出一道保命线。

　　林姿扫码付出去了最后五块钱。

　　夏殊不小心瞥见了她微信钱包上零元的数额，觉得自己跟过来是对的。其实林姿转身的时候，伞就掉了，当时却没有喊住她。

　　两人走出宠物店，林姿才握着伞对夏殊说了一句：“谢谢你！”

　　夏殊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台阶下，方崇文兴致盎然地抱肘站着，车钥匙还挂在食指上旋转。

　　林姿见到方崇文打了一声招呼：“方律师。”

　　“把猫给我吧，有方大律师在，它会收到公平善待的。”夏殊将猫脖子拎了起来，一步两阶地走下去。

　　方崇文挑了挑眉，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又隐秘又稀奇的东西。

　　“我来开，你坐后排。”夏殊坐到驾驶座上，将猫扔给了方崇文，用鹿皮巾擦了擦手，又戴上了口罩。

　　“啧啧，我以为你掉厕所里去了，原来是给落难的小野猫献爱心去了。油瓶倒了不扶的人，什么时候放弃洁癖、不惧过敏，升华到舍己为猫了。”方崇文将猫握在掌心，笑得一脸灿烂。

　　夏殊不理会他意有所指的话，直接吩咐道：“找个服务好的宠物店寄养就行了。”

　　方崇文觉得不解：“不是要我养吗？我还挺喜欢猫猫狗狗的。”

　　“我不喜欢。”夏殊握着方向盘，从前窗后视镜看了一眼撑伞遮阳的姑娘。

　　三月的天真是怪，上午还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中午就艳阳高照了。

　　直到那女孩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将余光收回来，眼底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补偿款500万，现在打。”夏殊忽然摁了摁喇叭，像是在催促后排的人立即执行。

　　方崇文嘴角勾了勾，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低头在手机app上选择快速转账模式，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正事。而后将下巴搁在前排靠背上，笑得暧昧：“殊，你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生了垂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