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西洲》青椒ros

3、第3章

　　凤舞鸾歌闻九天，宣得帝君谴使探。仙姝喜识曲中殿，始向云城复忘归。
　　这诗人笔下令帝君称叹仙子流连的云城正是大周的国都——云渊。
　　云渊——如今并立的五国中最繁华的国都，也是这片西洲大陆上万民皆向往的城市。地处平原沃土，背向曲周山，山脉绵延数千里，是天然的防御屏障，且能调节气候，又逢珞河珈江两条重要水脉穿城外而过，地理条件如此优越，自然是物阜民丰。
　　大周国志中也曾记载，当年先民定居曲周山下，繁衍生息，历经千百年，才从小小的部族一步步成为如今这西洲土地上最强盛不可侵犯的存在。而更有些旁门左道的野史中说，先人自苦寒之地躲避天灾而来此，屠戮了原住民，才得以侵占这土地，且这国名大周便是取自曲周山的“周”字。千年前的先民既然没有编纂文字成册的习惯，那具体如何便也不可考证。况且就算有正史留存，也断然要抹去作为侵略者不光彩的过去。
　　这斗转星移，春去秋来，朝代有更迭，国家有兴衰，山河却不改其貌，巍巍耸立，汩汩滔滔，静观尘世千百年。

　　但不管历史如何，如今的云渊确是自西洲大陆有史册可考以来最独一无二的福地。
　　云渊内城中，衢路平正，正相经纬，城中建筑鳞次栉比，排布井然有序。晌午的阳光正好，铺洒在这街巷建筑的红墙绿瓦上，九衢三市，车水马龙。临近中秋佳节，人群更是川流不息，沿街两旁的商铺好不热闹，放眼望去，茶楼酒肆，当铺书斋，自然也少不了青楼欢馆。胭脂铺前女子流连，一旁还跟着不耐烦的夫君；客栈门前，小厮卖力叫喊，为了同路对面的店争得一个顾客；戏院门前更是开场前半个时辰就早早排起了长队。
　　城市繁华，自然往来贸易众多，东疆，阳陵，滇西，青川，甚至有从外海而来的商贩都汇聚于此。人们常叹，世有珍奇，皆在云渊，而云渊最奇的街在东巷。自古这做生意讲究扎堆，集中资源优势，当然也免不了资源竞争，绸缎铺子左右往往都是绸缎铺子，酒楼最爱对街而建，美食街，书画廊，就是这么慢慢形成的。
　　那这东巷卖什么，卖的正是奇珍异宝，这条街不管什么日子，都不会有太多人，可却是轿子步撵最多的街巷。寻常人家买不起的东西，自有高门贵胄来消费。活物如飞禽走兽，死物如金银玉器，珠宝摆件，只要够稀罕，自会有人来买单。同别的商铺不同，东巷这些铺子里的东西不经手户部市营司，而是由归属皇帝直接管理的鸿胪寺审查。只要是鸿胪寺盖了章签了准许证的物件，皆在案册，市营司也无权干涉。
　　而那些鸿胪寺不提供许可的东西嘛，自然也是有处可交易。地底下挖出来的，朝廷明令禁止的，害人抑或救人性命的，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太阳底下寻不得，可等这太阳落了山，出了云渊内城，你自然也能寻得。同历朝历代一样，这见不了光的地方被称为“唐中鬼市”，在这里，人命尸身皆能做交易。

　　好不容易得了这半天清闲，李易川从晌午出来，先是去乐坊看了会舞乐，又跑到茶楼听了会儿书，最后去芝祥斋点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下午茶，吃掉碟子里最后一块水晶杏仁糕，抬头看了眼被夕阳余晖铺满的天空，随意抹了抹手，从袖子里掏出几锭碎银扔在桌子上，喊了句“小二，结账”便翻身踩着二楼栏杆跃起，轻功施展，脚踏屋顶的瓦片，直奔城外而去。自然也是丝毫没听见小二那句：“客官，我们这杏仁糕涨价了，您这银子不够啊。”
　　鬼市开放的日子并无规律，全凭鬼市主的心意，线人放了消息出去，自然有需要的人来寻。当然，这鬼市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的。这种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人身性命都做儿戏的地方能公然存在了十几年，历经前后两任皇帝都没办法铲除，必定是狡兔三窟。没多少人能进入真正的鬼市，正所谓有市无地。
　　不过嘛，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就永远有人会去犯险。

　　城郊一处供来往路人歇脚的茶摊前，李易川点了壶酒心不在焉的喝着。
　　“小兄弟，拼个桌哈，”一声粗狂的问候把走神的他拉回了现实，来人仅是知会一声便坐下招呼小二过来：“来两碗羊肉面，两个油饼。”
　　李易川扭头瞅了一眼来人，两人长得极为相似，络腮胡子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偏胖，腰间都别着一把宽而短的胡刀，虽是东疆人的长相，穿的却是大周男子常穿的长衣。两人应该是双生兄弟，若不是衣着不同，真叫人很难分辨。
　　“小兄弟也是要进城观灯会吗，这日头马上就落下去了，也快开始了。”
　　没想到这两位糙汉有这等闲情雅致，李易川应和着：“是啊，二位大哥也是去观灯会的？”
　　“可不是嘛，早就听闻你们这大周的灯会是这天下一绝啊，刚巧这几日得了货回来卖，往来跑这条商路三四年了，难得啊，今年的八月节能在大周看上场灯会。诶，小兄弟是打哪来的。”
　　“我啊，家就住这城郊，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村子里。
　　“小兄弟家是做耕地的买卖？”
　　耕地就是耕地，哪里还算什么买卖，李易川随着他的话，“对，我们几年前才从外乡搬过来的，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平日就是靠卖菜打鱼营生的。”这谎撒的是一点也不走心，他这一身衣服，虽不是锦衣华服，可针线布匹那也都是上好的，单单一顶束发的发冠便抵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更别提桌上放着的那柄千金难求的好剑。真是欺负人家看上去没什么文化啊。
　　“二位大哥是做什么买卖的？”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瞎聊两句。
　　“从东边倒腾些金银玉器什么的来卖，偶尔也卖些香料什么的”那大汉停下吃面的筷子，凑到李易川的耳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这次我俩可是得来了一批比黄金还贵的颜料，定是能卖上一笔好价钱。”
　　“颜料？二位可能不知，这稀有的颜料在大周是不允许私自出售的，被查了可是要遭牢狱之灾的。”颜料自古珍贵，上等的颜料和稀有的颜色基本上都是周边各国朝贡之物，足见其价值。市场上私人是不能贩卖的，能出售的颜料坊都是官家的买卖。而如今的新帝又最擅水墨丹青，天下皆知，底下的臣子有意逢迎，为投其所好，对这颜料把控可更是严苛，有意垄断，市面上甚少能见，更别提交易了。
　　“这正经地方卖不了，不还有不正经的地方吗。云渊城不是有鬼市吗，那地方必定能卖的上好价钱。”大哥倒是毫不避讳，什么都往外说。旁边的兄弟显然比较谨慎，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可多言。
　　“哎呀，没关系，这小兄弟一看就是好人，同他讲两句不打紧哈。”转头对李易川笑道：“我这弟弟打娘胎出来就是哑巴，这么多年也没能治好，他这人比我要多点心，别在意啊。”
　　听见鬼市二字，终于勾起了李易川的一点兴趣，忙倒了一碗酒递上去：“不打紧不打紧，你们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过大哥，这鬼市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来云渊几年了，总听别人提起，可从来也没见过啊。”
　　“啧啧，问我可是问对了人，我告诉你啊，这唐中鬼市，可是云渊最神秘的存在，别的买卖是买家挑卖家，这鬼市啊，是卖家挑买家，你有不能见光的东西要处理或者想得到点儿不能见光的东西，先得去寻线人，线人拿了你这要求，转手得往上好几轮才能真正到鬼市的鬼牙手里。他们要是愿意跟你做这笔生意，收了你的东西或者钱，就会在你能见得到的地方扔上张鬼市令，交易也自会给你个结果。”
　　“听大哥这意思，这鬼市竟如此神秘，我原以为只是个什么开黑店买卖赃物的市集呢，不过，这朝廷任由鬼市存在不管吗？”
　　“管？小兄弟还是太年轻啊，鬼市的几层线人都不过是想赚点小钱的普通人，只负责传传消息，连鬼市在哪都不知道，真正的鬼牙才是鬼市的里面人，这鬼牙们个个都有可厉害的武功，来无影去无踪的，都是江湖上的人，你说说怎么管，”大汉忽而压低了嗓音悄声说：“我听曾经道上的兄弟说啊，能得准许进得了鬼市里面的，都是要做杀人越货这些交易的，而且杀的也不是普通人，劫的也不是普通的货。这都得是官老爷们啊，国家之间的恩怨了，咱么这小老百姓可进不去也沾不得。”说罢拍了拍李易川的肩膀起来：“小兄弟，这时刻灯会已经有不少人了，咱们一道走吧。”
　　李易川起身行了抱拳礼；“两位大哥先去，小弟在这儿还要等个人。”
　　那大汉恍然大悟道：“哈哈哈哈，是不是等哪家姑娘一同去看灯啊，那我们兄弟二人就不打扰了啊，先走了。”随即扔下些刀币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小二过来收拾桌子，看着这几枚刀币嘟囔着：“怎么又是这玩意儿，来我们大周前就不能换了银两再来，又得找人去兑。”这各国贸易虽往来频繁，但各国有各自的货币，小商贩拿了别国的钱币就得找专门做这兑钱买卖的人去换，时多时少的，所以大多店家都不愿意收他国的货币。
　　李易川看了眼小二手里的刀币，从袖中掏出了些碎银扔在桌子上：“这刀币给我吧。他俩的账我结了。”
　　小二自然是乐不得，这点银子够买十碗面的了，又省了去兑换跑腿的麻烦，忙将刀币给李易川递过去；“谢谢客官大人，您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儿招呼着。”
　　李易川接过来，看着手中的刀币若有所思，近来云渊城中有人在大量收这些他国的货币，不知是听了什么风声。
　　不过眼下，他来不及想这些，他还有更要紧的地方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