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西洲》青椒ros

2、第2章

　　殿门被推开的时候，杨柳正给刚洗完澡的糖球儿擦毛。糖球儿糖球儿，狗如其名，胖的像球儿，还是个糯米芝麻馅的球儿。一张小黑脸，短吻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脸像被人拍扁了似的，长长的毛儿下长着四只几乎看不见的小短腿。说是可爱吧，倒不如说是怪。
　　“大姐，我回来了，公主睡下了吗？”桃枝悄声入殿，顺手在糖球儿湿漉漉的小脑袋上摸了一把：“昨日不才洗过澡，是不是又掉进水塘了。”
　　糖球儿甩了甩脑袋，从杨柳手中挣脱兴奋的往桃枝怀里蹿，“哎哎哎，别过来啊，我这可是新做的衣服。”
　　杨柳把扑腾的糖球儿拽回来接着擦：“还没，公主今日都不大有精神，晚饭也没吃上几口，许是心情不好，桃枝，你可别太闹腾了，早些出来，好让公主歇息。”
　　“怎么了，不是前几日才得了新消息，理应高兴才是，难道是……假的？”红蔷蹙眉问道。
　　“倒也不是假的，只不过追到了阳陵那边便断了，那地方太偏远了，又临着阳陵和滇西的交界，都是山坳，连语言都不通，难查下去啊。”杨柳叹了口气：“快进去吧，今日别再和公主提及此事。”
　　穿过前厅，就是寝宫。此时已过戌时，殿内已经放下了几重帷幔，轻纱帷幔低垂，纱中绣着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如波光浅浅流动。一侧的书榻上半卧着一身着牙白色衣裙的女子，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书卷垂落下来。烛光随微风跳动，女子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丛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春黛盘坐在地上，整理着绒毯上的画册，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榻上的女子，心里暗暗叹气，公主都保持这姿势一刻钟了吧，手里的书一页未翻，眼珠都不见转一下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到外殿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落地虽快但很轻，春黛听得见，是因她是长年习武之人，少富天资，武力深厚，若是凝神，百米外的声音都能听的个一清二楚。
　　“公主，是桃枝回来了。”春黛出声提醒着，从绒毯上起身把整理好的画册放在书案上。
　　“嗯？”这被从太虚神游中拉回来的女子正是曾经南靖的长乐公主，如今大周无权无势无恩宠的三无挂名皇后，卿音。
　　卿音缓过神儿来，卷了书卷刚起身，桃枝就快步跑进来：“公主公主，看我带回来了什么”说着将酒坛子往书案上一放，两眼亮晶晶的瞅着卿音，像极了打了猎物回来像主人邀功的猎犬。
　　“呀，是九华雨露，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怎么被我们桃枝寻来了，”卿音提了一坛酒给春黛：“正好今日没什么睡意，你们陪我喝几杯”说罢点了点桃枝的鼻尖：“小孩子不准喝，快去睡觉。”
　　“啊！？公主，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我已经14了，要是按南靖律例，我明年都能嫁人了。”
　　话音刚落，引得众人一阵笑，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红蔷都忍俊不禁。恰好从外面抱着糖球儿进来的杨柳听了这一耳朵，打趣道：“怎么，我们家小妹妹怕不是有心上人了，这么着急要嫁呀。”
　　“是啊，嫁人要喝交杯酒的，提前练一下也是应该的。”春黛揶揄着。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我乱讲的嘛，我……我就是举个例子”桃枝被姐姐们打趣着，小脸通红，百口莫辩。
　　“好了好了，别逗她了，小兔子急了一会儿也该咬人了。”卿音捞起来在她脚边扑腾着小短腿求抱抱的糖球儿，止了笑意，正色道：“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到时候允你喝两盅。最近外面热闹归热闹，但各国往来的人也渐多，还是要多留些心，戌时之前必须回来，东巷也不许再晚上去了。”
　　“是。”桃枝耷拉着脑袋退出了主殿。
　　小孩子嘛，乖乖睡觉才能好好长身体。
　　“走吧，去院子里坐会儿。春黛，拿上那几盏古藤杯。这纯酿的花酒还是要配古藤杯才最好。”卿音抱着糖球儿朝外走着，杨柳忙将丝绢的披肩给她披上：“最近四妹属实顽皮了些，都是属下疏于教导，还请公主责罚。”
　　卿音倒是不甚在意，杨柳确实哪里都好，从自己记事起便有她陪在左右，心思细腻，成熟温柔，好像她从不曾有过叛逆的少年时，一出生就沉稳的像个大姐姐一样，但凡交待给她的事，从来不会出差错，就是有点刻板：“这有什么，我在桃枝这个年纪比她还闹腾，常常瞒着你们偷偷溜出去，你忘了？若不是父皇护着，不知要挨母后多少次罚。”
　　杨柳有一丝的恍惚，四年了，很少再听到公主谈及过去。是啊，大家都曾经有过明媚的豆蔻年华，十四岁时的公主，她再清楚不过，情殊流俗，逸气凌云，才情样貌哪样不令世人称奇，六国又有多少文人墨客赋诗做丹青称赞。“扫眉才子女相如？”，她总是笑着将那些誊抄上来的溢美之词扔回书案上，“夸我便夸我，还偏要将我以男子做比，自古倒是不见有男人以被夸做峨眉巾帼为荣的，称我为女相如我便要高兴，不过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时公主爱笑爱闹，笑的明朗清澈，如今的公主也爱笑，却再也寻不得当年的明媚恣意。
　　笑不及眼底，自然也不及心底。

　　再过几日便是满月，又没什么云的遮挡，月光撒在庭院里格外亮堂。卿音拿着酒杯坐在藤椅上，抬头看着这明月高悬，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已经很久了，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来日，只想着今日便只过这一日即可，可看着这高墙深院，树影森森，却再也难掩落寞。这本不会是她的归处，而如今看来，往后所有日子里，也许只能守着这一方院墙过活，如同每一个被送入后宫的女子，如同被主人关在笯中的囚鸟。
　　只是她明明可以逃得出去，却不能逃。
　　就像她当初明明可以选择不进这牢笼，却还是要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