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西洲》青椒ros

24、第24章

　　这八个字如同数九寒天的一桶冰水浇在卿音身上，连带着她的眼神都变得冰冷起来。这样冷的日子里听得这消息当真让人心烦。
　　洛弦看着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两个人，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嘟囔着：“什么意思啊？给死鱼腹中塞张纸条？还写句这么……颇有情趣的话？坏了坏了，不会是有变态对我芳心暗许吧。”
　　唐年无奈的摇摇头：“若这东西是冲着你来的，何必还要冒着危险将公主请出宫？”
　　洛弦眉毛皱到一起，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疑惑的光：“是啊，你为何要叫阿音出宫？”
　　唐年哑然，微愣了一刻，才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柔又暗藏杀机的：“阿弦，坐下歇会儿吧。”
　　洛弦从善如流地坐下，感慨着唐年一如既往的体贴，顺便拽了拽卿音的袖子，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卿音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暗自叹了口气：“这东西确实是冲着我来的，送这只鱼的人，我们暂且称为暗敌吧，想必已经探查我们很久了。”
　　与君长乐，还卿锦绣。这八个字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家郎君和姑娘间的蜜意情笺，什么君君卿卿的，柔肠缱绻。可这丝帛送到了卿音这儿，意思就全然不同了。长乐不再是简单的长安喜乐，而是代指她的封号长乐公主，而这锦绣也不再是什么华章前程，而是南靖的国都——朝凌，因着繁华无双，曾世称锦绣城。
　　“被人暗中探查了这么久，我们竟然毫无察觉。”唐年神情懊恼地说道：“臣派暗探去查吧。”在大周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过久了，倒是让人麻痹了神经，忘了最初的目的，真以为自己只是个闲散商贾，普通百姓了。
　　“探查我们的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暗探。”卿音看向对面的二人，在二人询问的眼神中，犹豫着还是将前些日子宫中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也只说了画像一事，还是没提了沈修仪和俞御女那段私情，并不是信不过谁，只是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鬼市？真的是那个传闻中的鬼市？”洛弦脸上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一脸期待：“不是说鬼市不干预各国朝政，只认钱吗？”鬼市的神秘莫测和危机四伏，口口相传也有目共睹，曾经在南靖时亦听到过不少它的传闻。
　　“钱若是给的不到位自然不干预，但只要钱给的足够多，鬼都能驱使，何况是鬼市呢，说到底还都是人，你别忘了当年青川的使臣莫名死在我们朝凌闹出了多大风波。鬼市虽然是几十年前在大周一步步形成如今的规模的，但并不属于任何国家，也没什么政治立场，拿钱办事罢了。”唐年说道。
　　这么一说倒是让卿音想起来七八年前那件事，青川和南靖关系这许多年来一直不算和睦多半也与那件事又很大关系，而那无主冤案的刽子手正是鬼市，至于幕后指使的人至今也只是猜测，而无定论。
　　“能请得动鬼市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鬼市愿意替他们查探我的消息，甚至敢查到大周的皇宫里，这明显就是与别国的人合谋，背刺大周，甚至想图谋大周的江山社稷，大概不单单是因为钱。”这样做太危险了，并不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可比的。鬼市虽然诡异莫测，但并非就真的厉害到刀枪不入，大周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探查，想将其尽早剿杀。
　　除非，卿音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慢慢开口：“除非那幕后的人提出的条件足够有诱惑力，有人图谋大周的江山，有人图高官厚禄，那就有人图一个翻身的机会。”
　　唐年：“公主的意思是鬼市想要一个走到台面上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他们交易的筹码？”隐匿黑暗与重见光明，很好做出选择。
　　卿音摆了摆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得太多了：“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眼下我们是被动的一方，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弦：“阿音，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要不要去查查？”
　　“不急，再等等，敌暗我明，这个时候最不能反查回去。况且这幕后的操纵这人于我们，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卿音隔着手帕拈起来桌上那张半干的丝帛，展平贴在燃着炭火的铜炉上烤着水分，“若我猜得没错，这人非但不是要害我，反而是有求于我。”
　　“有求于你？”洛弦撑着脑袋听得云里雾里的，“若是有事相求，干嘛不直接在这丝帛上如实相告呢，这样绕圈子让人猜字谜做什么，不是更浪费时间？”
　　“阿弦，你瞧瞧这八个字再瞧瞧我，”卿音曲指在铜炉上敲了敲，又指了指自己，“单拿出来哪一个都无妨，偏偏凑在一起就是出谋权的好戏。我想对方此举也是在试探我的本事啊，或许说有求于我不太合适，背后的人也觉得我会有求于他们，他们想合作，先来探一探我的底，也要测一测我的能耐，看看我是不是有资格与他们为伍。”
　　洛弦：“啊？如此一说，我怎么觉得更加危险了呢？”
　　“危不危险暂且不论，反正是件棘手的事，咱们先不要声张，静观其变吧，对方肯定还会找上我们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卿音说着从铜炉上掀起来那片丝帛，皱着黛眉把它卷进自己的手帕中。
　　“是，我会多派些人留心府邸和各个铺子周围的动静的，公主如今出宫不易，若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便仍以信笺相传。”唐年点头道。

　　卿音把手帕卷回宽敞的衣袖中，起身准备离去。屋门甫一打开，一阵冷风夹杂着些雪花吹了进来。明明方才进屋子前还是日头高照着，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却下起了雪。卿音抬头望天，伸手去接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一个午后悄悄降临。这雪下的这样急，裹着寒意压下来，来势汹汹的样子。
　　初雪一下，这一年也还没剩多少日子又要过去了。
　　洛弦随着卿音走到廊下，看着天上飘下的雪花，不知为何勾起了馋虫：“下雪的日子最适合饮酒食鱼脍了，阿音，吃过饭再走吧。”
　　卿音这才想起几人忙着研究那条“死鱼”，竟愣是把午膳给抛到脑后了，但刚刚和那只臭味熏天的死鱼打过交道，这会儿子要吃什么鱼脍，当真是叫人难以下咽啊，况且又一门心思在这八个字上，实在也没什么胃口。
　　话是能说的洒脱，心中却做不到真的不思不想。
　　“阿弦，我如今再难做那水云身咯，不遑启处，事事牵绊，一时怕也多留不得，晚一会儿唯恐被那多疑的皇帝削了脑袋啊。”卿音调笑着把这鱼脍宴推了，同二人告了别便上了马车朝皇宫奔去。
　　马车四平八稳的走在街巷上，卿音坐在软榻上闭目却并不养神，神秘人的操纵，鬼市的暗查，意图明显的来信，大周，南靖，剩下的一方又会是谁呢？

　　好一个鱼腹藏书，无中生有，这本就是借舆论造势的意思，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可是差一点就推翻了一个王朝的统治啊。而今日看来，这背后操纵之人极为狡猾又心思缜密，这么“一只鱼八个字”就明确又委婉的把意图暗示的明明白白。好一个“与君长乐，还卿锦绣”，若是当年她悲愤难平时，说不定真的就会与背后筹谋之人合作了吧。那如今呢，若真能重回锦绣城，复国南靖，她会怎么做呢？这背后想助她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想在这场交易中图谋什么？
　　是复国后南靖的高官厚禄还是未来大周的天下？
　　南靖若想复国，闻昭帝就是最大的阻碍，也就是说只要祁言死了，她就能当回南靖的女皇。
　　真的要弑君吗？
　　卿音被自己的念头吓得蓦然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春黛担心的眼神。
　　“公主怎么了？”从出了唐府开始就一直愁眉不展，眉头紧锁，着实让人担心。
　　“没什么。”卿音摇摇头轻声说道，步摇随动作轻轻晃动，玛瑙珠串碰到一起，生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却淹没在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中。
　　卿音放下手中抱着的汤婆子，掀开厚厚的窗帷，一股子冷气就借着这空档钻了进来。
　　大周的冬天比南靖要冷上不少，这样冷的天气，若不是有要紧的事，她甚至连门都懒得出，可街巷两旁的商贩却是一日不停歇的营业叫卖，招揽着客人，脸上带着过分热情的笑意。甜腻的冰糖葫芦，雪糯的糖糕，还有新出锅的面食在笼屉里冒着蒸腾的热气，那样浓烈的市井气息随着这热气扑面而来，旺盛的在这街巷里肆意生长着，可是她却在这大周的后宫一日日的枯萎下去，这多不公平。
　　卿音收回目光，撂下厚重的窗帷，再坐正身子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