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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日子一日赛一日的冷,外面天寒地冻的,但凡地上有点水渍的地方都结了冰,天亮的又晚,卯时一过,倒泔水的小厮裹着厚厚的粗布棉衣,打着哈欠推开了府邸的后门。
      做这工也快一年了,日日早晨按时按点的起床上工,哈欠连天,闭着眼都能知道下一步该迈在哪。
      那小厮肩挑着两个大泔水桶,一只脚跨过门槛站稳,另一只脚胸有成竹地往下一踩,却不是四平八稳的地面,出溜一下,人仰桶翻,径直坐在了地上。索性那泔水桶大而笨重,直直的蹲到了地上,没撒了满地,只是溅出来不少腌臜之物到那崭新的粗布棉外衣上。
      伴随着“哎哟我的屁股”和“哪个杀千刀的”等叫疼骂娘的污言秽语,小厮摸到了身边的罪魁祸首,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条已经冻的邦邦硬死的透透的大鲫鱼,鱼眼圆鼓鼓的外翻干瞪着,十分骇人。
      若就是那么一条鱼倒也不算稀奇,可能是哪个走街串巷的鱼贩子筐中蹦出来垂死挣扎的,可吓人的是鱼身上竖着一把刀,直愣愣的插在鱼腹上,和那鱼身冻在一起,一层薄冰洒在上面闪着寒光。

      十一月二十是德妃的生辰,散了朝时已经快午时一刻,祁言出了大殿刚要移步宣政殿,卢千赶忙凑到身前提醒着:“陛下,今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
      祁言停住脚步,显然是不记得这事儿了。虽说后宫妃嫔不多,但若每一位的生辰都要皇上记住的话,也还是有些为难人了,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圣上。卢千似乎早有预料,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拿过一本册子呈给皇上:“奴才僭越,命人清点了下宫中珍宝,请陛下瞧瞧。”按往常来讲,陛下也不会亲自过去,每次都是赏赐一堆奇珍异宝,再由他带上几句祝祷的话。
      祁言刚接过那册子,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很合时宜地手中奉上一只毛笔和一方砚台。祁言在那册子上圈圈点点,然后交给了卢千:“送这些去过去吧。”刚想挪步又停住了:“今日谁在承恩宫?”
      “回陛下,一大早沈修仪和安婕妤就去了承恩宫,刚刚皇后娘娘和淑妃也过去了。”卢千说道。
      “皇后也去了?”
      “是,皇后娘娘大约一刻钟前过去的。”德妃生辰,作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能不去吗?
      祁言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问:“沈修仪近来身体如何?”
      “回陛下的话,太医瞧过几回,说沈修仪身体已经大好,奴才前几日将陛下赏赐的珍贵药材送过去了。”
      卢千本以为陛下只是随口一问,没成想祁言却说:“自那日后也没再探望过沈修仪,正好今日都在,去看看吧。”说罢就朝着承恩宫走去。
      卢千赶紧跟在身后,也想不通怎么这一会儿的工夫又改变主意了。平常也没见皇上对沈修仪这么挂心的,还能在那一堆奏折等着批复的时候去探病?果真是圣心难测。

      承恩殿内一片其乐融融,安婕妤身边的小宫女端着一个木盒,盒子里盛着几只漂亮精致的荷包,凡是进了殿内的人,先得被塞上一只荷包。
      “皇后姐姐的我绣了祥云四凤纹。”卿音刚踏进承恩殿,安婕妤就笑嘻嘻地拿过一只荷包放到她手里,昂贵的金丝羽线配上栩栩如生的四凤戏珠,脚踏祥云,格外扎眼。
      自从卿音开始出入琼华宫了,时常也和其他妃嫔坐到一处说会儿话,众人也算熟络了起来,安婕妤就不再叫什么皇后娘娘,总是“姐姐”“姐姐”的叫着。除了最晚进宫的淑妃,剩余的都要比她大上一点儿。
      “你的针绣工夫竟如此精妙?”卿音瞅着手中的荷包,不禁赞叹。
      “皇后姐姐有所不知,我幼时同奶娘在兰婆州的家中住着,长到12岁时才被爹爹接到云渊来住的,我的奶娘可是兰婆州数一数二的绣娘。”安婕妤骄傲的说着。兰婆州是大周的刺绣之城,民间都说,兰婆州的女娃娃在襁褓里都会摆弄针线,虽然这说法有些夸张,但足以见得绣品绝佳,常年作为贡品送至云渊皇宫或销往外海,价值连城,常有“宁舍十亩田,不破一方娟”的说法。

      几个人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的时候,杨柳从宫门外走了进来,一一向各位娘娘问了安后便凑近卿音身边说道:“娘娘,阿纨调皮,从摘星楼上摔了下来,您回去瞧瞧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虽是耳语,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阿纨总是同桃枝在后宫玩闹的,妃嫔们自然都是这个乖巧有礼的像个小大人似的男孩儿的,心里喜爱,自然也跟着担心。
      “怎么又跑上去了?说了多少次不许上去的。”卿音秀眉微蹙,神色中有焦急,却并不问伤到哪里了。
      摘星楼,顾名思义,手可摘星,是整个后宫中最高的楼阁,位于琼华宫西侧,本是一栋四层高的楼台,也是临风赏月的好去处,雅致非常,但如今却是皇宫中不能被提起的存在。怀远帝最宠爱的玉贵妃,便是因着一场大火殒命于此,而这位玉贵妃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生身母亲。那场大火后,摘星楼已是一片废墟,许多年后,怀远帝命人修缮,只是修到一半不知怎么的就停了工,留下如今这栋“危楼”,危楼之上又平白长出了些草木,横枝错蔓,爬上去勾了脚十分危险。

      阿纨虽是孩子,但也是男子,妃嫔们也不好特意去探望,就只能关怀了几句,看着皇后满目担忧地离去。
      卿音急匆匆的出了承恩宫,等转到甬道上时,脚步却是放缓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杨柳瞅了眼四下无人才悄声说道:“先生和小姐递了信进宫,让公主您过去一趟。”
      阿纨自然是不可能从摘星楼摔下来的,他那样一身好武功,攀上九重天都能安然无恙下来的,怎会在摘星楼栽了跟头。杨柳扯了这个谎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把卿音带回琼华宫。
      卿音伸出手,杨柳意会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递了上去。展信,入目的不过四个字:要事面议。是洛弦的笔迹,卿音自然认得出,信纸是特制的纹路,不太可能是有人借这个名义故意骗她出宫,那便确实是宫外出了什么事。
      自从开始重掌六宫事宜,卿音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宫了。今日有尚宫局的为着几匹锦缎的开销来请示,明日就有典教女官领着犯错事的小宫娥跪在殿外领罚。桩桩件件,都免不了由她这个做皇后的来调停,若是有人来求见却推脱不见,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就说不过去了,难免会往皇上耳边传。所以说,在大周做皇后当真是个苦差事。
      洛弦和唐年在宫外,也知道卿音如今的处境,平日里有事也只是递进来信笺,信上多是寒暄问候的话,连一些情报消息都是等着杨柳她们几人出宫回来后言传的,就是怕落了什么把柄给皇上瞧见。但像今日这样“要事面议”,显然是第一次,事情既然已经严重到必须要她不惜冒着危险出宫了,看来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要找上门来的人来了。

      阿纨自然是没从那什么摘星楼上摔下来,但为了把这个谎编的圆满,还是在自己身上故意摔出了一块淤青,然后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等太医来瞧过又敷了些药。等着把太医送走,卿音又叮嘱了几句才出了宫,也只带了春黛一人。
      从密道出来的时候,洛弦准备的轿子已经在不远处等候多时了,等着卿音和春黛上了轿辇,便直奔唐府而去。唐府是唐年同洛弦在云渊的府邸,即使在这达官显贵云集的西巷,也还是要叫一声唐老板的,不为别的,只因着有钱。虽说在大周商贾地位不高,但爱打听的人都大概知道,这府里住着的是旧国南靖的贵族。

      于是这日中午,三人对着盘中端端正正摆着的这条鲫鱼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这只鱼被请进了温暖的室内,解了冻,鱼腥味就开始四溢,一阵一阵的腥臭,惹得人很是反胃。卿音用丝帕掩着鼻子,黛眉紧皱盯着这条死的透透的鱼,仿佛怕它一个打挺死而复生一般,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剖开,鱼腹内有东西。”
      屋子里没有下人,这重任就落到了一身玄衣的唐公子身上,卿音和洛弦很默契地退后了两步,怕惹得一身腥。
      手起刀落,唐年拔下那只匕首顺势片开了鱼身,鱼腹大敞,里面果然藏了一小段丝帛。唐年用刀尖儿拨开卷着的丝帛,血水混着墨迹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卿音看着这方丝帛,嫌弃地摇摇头:“这人做事真不讲究。”弄得这样脏兮兮的,叫人无从下手。
      唐年推门出去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那小厮便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待门被重新合上,唐年把丝帛挑在刀尖上放到铜盆中盥洗干净,又在桌子上铺展开来,腥味也减了不少,卿音和洛弦才凑上来。
      等看清了那丝帛上的几个字,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方皱皱巴巴又满是水迹的丝帛上赫然有八个字:与君长乐,还卿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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