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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菜干溪鲜粥 ...

  •   贺乙预想过可能会被骂多管闲事,甚至可能会被当成臭流氓,毕竟方才搂人的姿势,他现下想了想也觉着有点暧昧,不太妙。

      而少年也正如他所想那样,面上愠色渐深。

      贺乙见对方如此反应,当即了然,正备接受对方的痛斥时,意外的是,少年着实开口了,音色清冽,语气腔调却不似含着怒气。

      至于为何他会从侧面分析对方情绪,而非直接分析对方讲话内容,皆因少年讲的话,贺乙愣是一句没懂。

      舂子村乃至鸪猡镇上的人说的方言,原身皆有听闻,虽说即便只隔一条村子,口音便多少会有些差异,但一般而言,都会在他大致能听懂的范畴之内。而少年说的方言,贺乙毫无印象,且其断句发音听起来也跟当地话相去甚远,反而比较像某种外语。

      ……他莫非是胡人?

      如此一想,贺乙便没忍住朝对方眼睛看去,虽离得远了,但贺乙还是能瞧见对方不似黑色或棕色的瞳色,而是略略偏灰。

      这让他更为笃定心里的猜想。可同时某类忧虑又隐隐浮上心头,脚下的这座犽猡山是归在舂子村的地界里头的,甭说是外来人,就算是邻村的,也得跟里长打招呼,有过明面的许可文书,才能到这山上来。

      那么眼前的少年此时此刻于此处出现,就有些微妙了。难不成是盗猎者?山匪?又或是潜伏在山里的别国奸细?

      然而对上少年那清澈敞亮的目光,贺乙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是听不懂少年说的话,但少年或许能听懂他的话也不一定。

      贺乙便道:“我先道声抱歉,方才我以为你不懂水性,溺水了,才去将你扶起来。现下看来是我误解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少年听得仔细,面上并没有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似是能听懂他的话。但面上的愠色依旧,仍然瞪着灰蓝的眸子,看着贺乙。

      贺乙看不出对方是否听懂了,继续道:“方才还差些将你摔了,但并非我有意。其实……我身上可能感染了疫病,本不该与你有身体接触,但我以为自己是在救人,才贸然碰了你,真的对不住……”

      少年听了,却没作出什么反应来,依然看不出他听懂与否。只听他学着贺乙的发音声调,重复道:“疫病?”

      “嗯,疫病。”贺乙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已经淡了许多的红疹,试着解释道,“就是一种会传染给别的人,令其他人也像我这样长疹子发热的病,有些病重的,还会死。因此我不该靠你太近,这是我错了。”

      方才那一碰,也不知道会不会怎么样。贺乙心里忐忑着,但总归要说明清楚,“要是你觉着有哪处不舒服了,记得来寻我,我就住在那边的屋子里。”

      事已至此,若是对方真的染上病,那他肯定得负起责任来。就是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对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把他命赔了也于事无补。

      也不知道现在镇上染疫了的人都怎么样了,他出事前便有好几人死于此疫病,但他并不清楚镇上感染的人统共有多少,只能寄希望于这病传染率不高,或致死率不高,情况没变太糟糕。

      待贺乙说罢,少年面上愠色尽数退去,反而将看得贺乙一头雾水。

      他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随后少年说了两句,似回应贺乙让自己有事找他的话,但贺乙有听没有懂,杵在那儿像根木头。

      贺乙问少年住哪里,少年指了指北边,也就是徐猎户所在的峰头方向,不过就不知是乙丙丁戊哪一个峰头了。

      少年看出他的疑惑,又补充了句,可惜语言壁垒仍在,贺乙的眼中写着清澈的无知。奇异的是,二人如此各说各话,生生交谈了好一会儿。

      不过聊了半天,少年一直打着赤膊,贺乙的注意力不免偏了去,沉吟着对方能不能把衣服穿上。虽说刚游完水,又都是男人,上身不穿也正常,算不上冒犯。但是他那两处实在是……过于粉嫩了些,贺乙觉得自己多瞧上一眼都是在冒犯对方。

      他要是直男还好,可他不是。万一当着人家的面起立了,那画面他不敢想……贺乙只好将视线牢牢锁在旁边的溪流上,余光不及少年所在之处。

      少年对贺乙复杂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他注意力已从贺乙身上转移到了地上的那堆柴枝上头。他忽地将手里的溪虾丢到柴堆里,然后蹲在一旁,拿起树枝随意拨一下,虾嗖一下便落到了底下去。

      贺乙因只瞅着溪流,留意不到对方在做何事,但半晌没听到对方说话,反倒起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贺乙一时好奇,悄然将视线挪回来,欲看怎一回事。

      然而对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即便他看了,也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干什么。

      少年有些懊恼,蹙着眉将虾从柴底下掏出来,再次试着放在柴枝上头,但这样放根本放不稳,虾照旧落到底下去了。

      贺乙越看越糊涂,也被带着糊里糊涂地蹲了下来,莫名沉思:柴堆做何用处?……生火。

      对了,很显然是生火……莫非?!贺乙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生火烤虾吃?如此,你随我来。”

      少年听了,还当真站起了身,慢慢跟随贺乙往牛棚走去。只是他走姿相当怪异,贺乙自然以为他腿脚有什么不便,默默放慢了脚步。

      贺乙能感觉到对方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便没回头望,也就没看见少年垂下头,循着贺乙刚踩出来的泥泞足印,一个一个地用他玉白的赤足覆于其上。少年时而抬头,望着贺乙的背影,模仿着贺乙的走姿往前迈步。

      抵达牛棚时,少年的走姿已与常人无异,瞧不出半分幼儿学步时的生涩了。

      火镰生火相当简单,贺乙给少年演示了一遍,先将艾蒿制成的火绒覆在火石表面,接着将火刀与火石擦碰击出火花,引燃火绒,便能生出明火。

      少年目光炯炯地瞧着,虽然与贺乙隔得有点远,恐会看得不清,但轮到他上手尝试后,竟一次便成了。

      贺乙不由得给了他竖了竖拇指,少年看到后,也学着竖起了拇指。贺乙微诧,条件反射地将另一只手的拇指也竖了起来。少年也跟着学。

      两人便莫名在那儿你赞我、我赞你了起来。

      玩闹过后,贺乙取来菜刀,将树枝削成了两支木签,他没法削太细,但尽量将木刺都去了。然后跟少年要来那两只奄奄一息的溪虾,挑了虾线,再由下往上串到木签上去。

      两人各生了一火堆,贺乙给了少年一串虾,让他学着自己烤。

      少年目光炯炯地瞧着贺乙手里的串,不时学着贺乙的动作转动木签,不一时,木签上串着的虾已显出明亮的橘红色泽,逸出淡淡鲜香。

      透明的虾肉变得紧实雪白,被鲜红的虾壳包裹其中,其实贺乙并不清楚要烤多久,但瞧着这颜色,应当是熟了,再多烤两下便告诉少年可以吃了。

      少年贝齿轻启,将虾头和木签一齐咬下,还生猛地在嘴里咀嚼了几下,不过很快吐了出来,不住地用手往嘴里扇风,看起来不像是被扎到,反而更像是被烫到。

      看得贺乙人都傻了,他寻思为何有人连木签不能入口都不知,更别说一般也不连壳吃虾头啊。

      贺乙瞧着对方嘴里没有流血,才稍稍放下心来,忙道:“木签不能吃,虾壳虾头也别吃,吃底下这截。”

      他嫌用嘴解释麻烦,将自己手上那串虾从木签上拆下来,然后剥掉虾壳,将虾身放到碗里,让少年来取。

      少年吐舌散了会儿热,才慢慢缓过来。而后一脸警惕地瞅着手上那嚼剩一半的木签,随手丢到一旁,转而去将贺乙的碗拿了过来。

      此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捻起那块虾肉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嚼着。

      肉就那么点,少年眨眼就吃完,他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望向贺乙。

      简直跟朋友那只见着火腿肠就走不动道的金毛一样,贺乙抵不住对方那眼神,只得认命,让少年再抓点虾来,好再给他烤。

      后面又多削了两支木签,一串三只,陆陆续续烤熟后便都弄到碗里,给少年吃。这次,少年终于吃满足了。

      天色不早了,少年却还是跑了一趟溪边,抓回来四五只溪虾,贺乙以为他没吃够,还想继续烤,便又蹲到火堆旁。正打算给他烤,岂料对方说了两句什么,似是见贺乙还是一脸困惑,干脆掉头走人。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贺乙见他走的方向不往溪边,而是往山上,且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回。贺乙这才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少年怕是打算将这些虾留给他。

      蹲了半天,腿都麻了,贺乙缓了好一会儿,才挪到牛棚的柱子边上坐下。当他背靠柱子时,感觉后背被什么硬物硌到了,便伸手往后一抓,一瞧,手里竟是只溪蟹。

      溪蟹不知是什么品种,有着偏方正的墨青色甲壳,掌心大小,双钳略大,看着还挺漂亮。贺乙也不知它是何时挂到自己身上的,挂了多长时间,为何不走,反正此刻仅有一个念头:正好加餐,趁它还新鲜,又有虾,来做个河鲜粥好了。

      夕阳余晖降下,龙飞凤舞的积云被映照出绚烂的色彩,铺洒大地的斑斓光华逐渐消去,缓缓没入笼月的墨色之中。

      贺乙自认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的心境变得平和了许多,作息节奏也慢了下来,还真有了那么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他取了截杨柳枝来刷蟹,不过这蟹意外的干净,身上没带多少泥,很快便清洗好了。

      然后他将蟹去腮去胃,切成几块,又洗了洗虾,虾背剌一刀,捻去虾线。

      姜还剩半块,贺乙切下几片备用,其余便收了回去。

      这次贺乙只放了很少的米,试图控好米水比例,毕竟他这次想煮真的粥,而不是米饭。

      由于他不清楚虾蟹什么时候放下去为好,但他又担心虾蟹的肉煮太久会缩没了,于是直到粥水成型了,他才将虾蟹姜片菜干一股脑全放下去,然后抽开几根柴火,改小火焖煮。

      期间他揭了好几次煲盖,看到虾蟹都熟透了,翻滚的米粒膨大而软烂,便取来勺子盛出一碗,呼呼热气,尝了起来。

      入口依然挺烫的,但粥水丝滑绵软,还带着丝丝咸味,很是不错。

      贺乙尝了只虾,其实下午给少年烤的时候,他也有点馋,这下得了对方给的虾,他终于能尝一下了。虾肉弹牙爽滑,肉质清甜,配着微咸的粥水,甜味更显,虾味也更鲜。

      蟹肉跟虾肉口感不一,要更细腻些,但两者的味道相近,吮吸汁水的时候,鲜甜与咸味融合得很好。贺乙很是满意,他的厨艺多少算是长进了,更主要的是,这真是他穿越以来最丰富最美味且最满足的一顿了。

      瓦煲没多久便见了底,只余下几块姜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菜干溪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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