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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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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地?”
冬阳一头雾水,再侧耳听一听,好像又有点熟悉:“也有可能,我听着调门是耳熟。”
“这是民间组织超度,曲调五花八门,但是每一家也有每一家的规矩,这个咱们不好说。”
陈骐发觉锣鼓声大了,唢呐声也更清晰,和冬阳一块听了一阵,才说:“阳阳,你不觉得这个仪式哪里不对劲吗?”
“有,明明是送葬的曲子,锣鼓点是娶亲的,曲子为主,所以操办的其实是丧事,”冬阳说,“这个在风水一行,是不是叫红白冲煞?”
“嗯,”陈骐抬起手摸摸冬阳的脑袋,“阳阳真是有天赋,学风水秘术的好苗子。”
话说到这,冬阳偎进陈骐怀里,陈骐抱着他,两个人一起陷入迷茫,现在面临的情况是手机没有信号,保时捷的电子显示屏没有电,全黑宝石屏幕,像一块板砖,开不了导航,前头路况相当复杂,有土路有石头,开过去不是扎胎就是蹭掉漆皮。
陈骐自己的车也就算了,可这是冬阳的,他就舍不得磕碰。
陈骐跟冬阳失去了一切辅助设备,就像睁着眼的瞎子,坐在这不知所措,怪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一直相安无事,所以两个人也懒得管。
“下去看看?”
陈骐一手揽着冬阳,另一只手摸摸怀里,又摸摸两侧口袋,“啧”了声:“罗盘也没带。”
“下去看看吧,”冬阳在方向盘边上按了一下,两侧车门缓缓打开,一边安慰陈骐,“师兄,没带也没事,这种地方磁场混乱,是不是在一个真实存在的场景都很难说,拿罗盘也就是看指针疯狂转圈。”
“嗯,”陈骐握住冬阳凉软的手,“师兄牵着你,千万不要走散了。”
冬阳捏捏陈骐手上的热乎乎的肉:“好呀。”
冬阳从小到大都和陈骐牵着手,从观里走到小山,再有说有笑地回去,十几年了,只要和师兄待在一起,冬阳就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可以永远被他疼爱。
陈骐有事没事就爱盯着冬阳看,有时冬阳也会发现,他倒不惧怕和冬阳对视,会托腮笑笑。
冬阳不知道陈骐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他对万生万物,都是一样的慈悲,慈悲不是爱,是一种高尚而温和的,润物细无声的垂怜,但冬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他的例外,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会变成温柔的话痨。
这路不好走,有不少杂草碎石,陈骐要仔细看路,牢牢抓着冬阳的手,生怕谁夺走他一样,还要抽空看看冬阳的脸。
冬阳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陈骐:“师兄怎么啦,为什么一直看我?”
“阳阳好看,”陈骐勾唇笑笑,“你都长这么大了,师兄老是恍惚,觉得你还是个怕黑爱哭的小娃娃。”
“我是,”冬阳甩开陈骐的手,挽住他的臂弯,笑嘻嘻的,“师兄疼不疼我?”
“嗯,”陈骐摸摸冬阳的脑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软得都要化了,柔声说,“永远都疼你。”
两个人虽互相说着温言软语,但都留了个心眼在路上,连互诉衷肠都得担惊受怕。
陈骐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笑忽然凝固,脸色急转直下,身体也顿住了,下意识用力攥着冬阳的手,机械地把他往后推,让他远离这个地方。
冬阳筋骨软,陈骐手劲奇大,捏得他掌骨都有些变形了,冬阳忍着手上的疼痛,看陈骐的表情这么怪,拼命把他往后面的路上拽,意图喊醒了他:“师兄,你怎么了?”
陈骐说不出话,也在拼命对抗那种古怪的感觉,正在逐渐占据心力,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压力集中在心脏的下部和下部,那两个地方在胸腔里咚咚乱撞,肺部也有被撕扯的感觉,剧烈的窒息感让陈骐渐渐目眩,快要站不住了,所幸冬阳声声呼唤自己,怪异的力量得以缓冲,陈骐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迷蒙的瞳仁也清明起来了。
冬阳发现喊他有用,干脆直接叫他的大名:“陈骐!”
陈骐恍然惊醒,窒息感一下子消失,他捂着心口喘着粗气,身体没有力气,歪倒在冬阳怀里。
冬阳个子也高,一米八几,但因为胃病拖了十几年,越来越严重,一直就长不上什么肉,身形很清瘦,抱着高大健硕的陈骐有点费劲,他的状态很差,不抱着就要摔倒了,冬阳就拼命支撑着,紧紧搂着他:“师兄,你好一点了吗?”
“好了,阳阳。”
陈骐总算稳住,半阖着眼摸摸冬阳的手,发觉他很用力的攥着自己的衣袖,掌骨的触感很明显,轻声说:“放下我吧,我太沉了,你抱不动的。”
“我要抱,”冬阳扶着陈骐坐下休息,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师兄,刚刚到底怎么了?”
“这里好像是人间和鬼门的交界处。”
陈骐感觉冬阳的手在给自己揉心口,歪头枕在他单薄的肩上,困顿感又袭来,陈骐知道这个反应很不正常,于是跟强打精神跟冬阳说话,要把困劲扛过去:“我十五岁入玄门,跟了咱们的师父,就.......碰见过这样的事。”
话说回二十年前,陈骐跟师父外出游历,其他的高功和师兄看家,那时的道观管理很松,四处云游的道士与有名的大观里的人也熟识,到那去借宿一晚是很正常的,陈骐就是从那一阵喜欢上云游,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直到小冬阳被送到自己身边,半抚养他,又当爹又当师兄,才哪都不去了。
二十年时间,不说沧海桑田,仅在陈骐抚养冬阳期间,就发生了非常多的事,人鬼两界开始混乱交融,世事无常,还有诸多匪夷所思,陈骐都忘不了当时一脚迈进人间与鬼门交界的感触。
先是很强的滞空感,之后神智像是坠入虚空,衍生出了一个新的自己,眼前是种种的画面,有脑海里深刻的记忆,也有想不起来的,还有不以自己为主角,但围绕着自己发生的事,心里有一种炼狱熬煎似的痛苦。
陈骐从来没有跟冬阳提起过自己当道士之前的事,因为他自己也不想记起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魔,可在虚空之内却逼着他仔仔细细地回忆。
五分钟的时间,陈骐就被师父救过来,躺在一个满是树枝和青苔的地方,一转眼的事,对陈骐来说,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丧失了所有的求生欲,浑浑噩噩的感觉持续了数年之久。
“师兄那时候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从那座山上回来,我的身体里好像挤进什么鬼怪,蚕食我的理智,我开始没法做功课,没法读书。”
陈骐已经好多了,在冬阳怀里休息一会,恢复得跟来时差不多,还是不愿意起身,想让他再抱一抱自己,就偎在冬阳臂弯里,继续柔声说:“师父看我一心求死,恰逢你来观里,师父就让我教养你,我看着你小小的脚丫,小小的手,看着我笑得特别甜,一步一步朝着我走过来,我觉得心里一下子就明朗了。”
“没事了师兄,”冬阳不怕鬼,也不怕死,只是心疼陈骐,一而再地为自己消耗修为挡灾,就顺理成章想要放弃,“我不续命了,师兄,你不要再被我连累了,咱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家是得回,但也得办完事,”陈骐手撑着细碎的杂草站起来,朝着冬阳伸出手,“阳阳,握紧师兄的手,咱们想办法出去。”
陈骐见冬阳把细嫩雪白的手塞进自己掌心,抓紧了一拽,拉他起来;“阳阳,你的命一定要续。”
陈骐咽下后半句,他还想说:师兄真的不能没有你。
两个人正要往回走,都已经转身了,冬阳习惯性往后瞥了一眼,“哎”了声:“不对啊,师兄,你看那条路刚才是这样的吗?”
陈骐听着冬阳的话,也回头看看,那条路果然变样了,从乱石杂草堆叠,变成了一条开阔大道,断壁残垣变成了一片片的平房,空旷的场地摆着折叠桌,桌子边沿是鲜红的,是瑞清这边的喜桌,上头有许多菜品,隐约能看到地下铺着几张大白布,没搭棚子,风格混乱,两个人不能直接看出来这是在办红事还是白事。
生门开,殡丧嫁娶,鬼门开,红白冲煞。
唢呐哀戚配重孝,白布托红沿喜桌,喜事当白事办,陈骐见状想起一些云游时碰到野路子,心里有了数。
“他们在吃席诶,”冬阳看着十几张桌子,菜色花花绿绿,下头没摆椅子,这摆设他头一次见,感觉挺新鲜,就拉着陈骐的手问:“师兄,我们要走进去吗?”
没摆椅子,说明这席不是给活人吃的,活人是要坐着吃饭的,冬阳不是特别爱接乡下的活,嫌路远,所以不太清楚这些老规矩。
“阳阳,那不是人吃的席面,”陈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停顿一会,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做了决定,“走吧,进去看看,咱们出不去,或许还能顺着这个地方进西巷。”
冬阳和陈骐并行向前,这时候锣鼓声和唢呐声早就停了,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四周寂静极了,瑞清经济特区沿海,潮湿多风,这里却土地皲裂,干枯的树杈摇动,有的还挂着脏兮兮的塑料袋碎片,眼看着就是风吹的,晃动得这么剧烈,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冬阳水汪汪的眼睛眯起来,环境一再变化,他油盐不进:“师兄,你看着树杈晃又没有声音,鬼真贴心,怕吵着咱俩。”
陈骐看着一路相安无事,也稍微放松了警惕,笑着接话:“观里这么多师弟,就属你成年后胆子变大了。”
“也许吧,”冬阳干笑了声,“可能是因为瑞清现在越来越离谱了,超度都给我超笑了。”
陈骐皱眉:“啊?”
“我爱我这份工作,我愿意干一辈子风水师,师兄,我不想去卖房了,卖房没意思。”
冬阳如实说:“我在他们家里有乐子听,超度超一半,它不想走,给我传话让我跟他家人吵架,笑死我了。”
陈骐哽住:“.......”
要不是冬阳身体不好,阳火虚弱成了一个硬伤。照他这种命格,胆识,学习道教典籍的灵性,再加上稍微强一些的阳火,那就是个完美的高功候选人。
陈骐顺着冬阳的事胡思乱想,直着眼愣神,冬阳挽着他的手臂站着,正百无聊赖地踢小石子,抬眸瞥见斜前方走来一个姿势怪异的人,长辫子,行动迟缓僵硬,冬阳从来都没见过谁会穿那么鲜艳的衣服,红袄绿裤,上头有铜钱的样式,太阳一照裤子绿得人眼晕,脸也白,死人一样那么惨淡的肤色和唇色,眼仁转也不转。
冬阳还注意到,地上那么多土,这人走得比蜗牛还慢,一步一蹭,都没有脚印的吗?
冬阳看那人一个劲往这走,远远地问:“你谁啊?”
陈骐回过神,循声看过去,一眼望出端倪,从冬阳怀里抽出手臂,顺势搂着他的肩,温声开口:“阳阳,你跟他说话没有用,白费力气。”
冬阳侧过头跟陈骐对视,很是不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