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奇谭》十三有余

3、03自杀小说家

　　感受到小腹上手指滑过的冰凉痕迹，沈清睁开眼睛。
　　他掀开被子，看到趴在里面的鼓鼓一团惊慌失措地冲他抬起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
　　“在干什么呢？” 沈清和颜悦色地问。
　　“我想... ...想摸摸你。”陆北的上衣不知为何不知所踪，露出的苍白胸膛只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不用抬手都能看到明显突出的肋骨，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抓着被角，“对不起，对不起。”
　　“过来。”沈清把他抱了上来，攥着他一只手直接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摸吧。”
　　但陆北像是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了手：“不摸了... ...我不摸了！”
　　“那就起床吧，今天带你出去转转。”沈清说着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陆北，“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陆北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虽然他今天并不想出门，但是沈清的要求他一般都会答应，更何况昨晚他也满足了他的愿望。所以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捏着被角沿着床边慢慢溜达了下来，瞪直了眼睛看着直接当着他面开始换衣服的沈清，“沈编... ...今天我们去哪里？”
　　“之前就说过不用叫我沈编了，”沈清温和地冲他笑了笑，套上衣服，“叫我阿清就行。”
　　“阿清... ...”陆北神色梦幻地反复念叨了好几遍这个称呼，才慢慢点了点头，“阿清，今天我们去哪里？”
　　“去你喜欢的地方。”沈清一伸手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小北想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陆北摇了摇头，又带着些渴望的说：“那我能在外面捡垃圾回来吗？”
　　“这个... ...”沈清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前两天季澜才帮你搞过卫生，你又捡垃圾回来她会生气。”
　　“好吧。”陆北一脸的遗憾，在简单的洗漱过后被套上了一身厚实的衣服，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被沈清带着走出了家门。

　　“对了小北，你还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沈清在楼下买了两套煎饼果子和豆浆，把加了肠的那份递给他，“这附近的环境不太好，怕你住着不舒服。”
　　陆北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拉下兜在脸上的口罩迅速咬了口煎饼，腮帮子鼓鼓的边嚼边说：“我住着挺好的，不想搬走。”
　　“这样啊，那好吧。”沈清站在路边和他吃完煎饼之后用湿巾给他擦了擦嘴和手，又把包煎饼的油纸放进塑料袋里扎好一起扔进垃圾桶，“走吧，随便逛逛。”
　　但明显“随便逛逛”这句话对陆北来说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每次在路上看见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贴着墙走，要是人再多一点他还会腿软然后毫无预兆地摔在地上，还是得沈清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拍拍土才能被夹着接着往前走，全程简直比受刑还要辛苦。

　　“走累了就歇会儿吧，要吃点什么吗？”沈清和他一直溜达到附近人少的一个小公园才看到陆北的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摸才发现他的后背全湿了，脸上也都是亮晶晶的汗。“没事吧？”沈清贴心地问。
　　“没... ...没事。”陆北强撑着一口气不想让沈清看他出糗，但实际上刚刚在路上他的腿就一直在打哆嗦。他一直以来都很少白天出门，一直都是到了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才摸着黑在路上走，而且走着走着就开始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好几次还差点儿被走夜路的小姑娘当成疯子抢劫犯给押送进公安局。
　　好可怕... ...
　　陆北咽了口唾沫，几乎不敢直视天上耀眼的太阳。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好想回家... ...

　　“小北啊。”
　　脸颊上传来的温暖触感让陆北瞬间回神，沈清把一杯刚从旁边小店里买的热可可在他脸上碰了碰，然后塞进他手里，“拿着，暖暖手吧。”
　　“谢谢。”陆北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着那杯热巧克力，从饮品开口处氤氲上来的甜腻气息让他有些发呕，但涌到喉咙口又被他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他握着纸杯又开始发呆。
　　“不喜欢热巧克力吗？”沈清喝了一口手里的冰美式，又看了看他，“那我再给你买别的？”
　　“不用。”陆北赶紧摇头，握着纸杯勉强喝了一口。
　　“不喜欢就不喝了。”沈清笑了笑，“就拿着取取暖吧。”
　　“嗯。”陆北应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神放空地盯着前方一大片枯死了的草，惨淡的黄色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儿童乐园，就连滑滑梯也生了锈，秋千在寒风中轻轻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冷吗？”沈清轻轻问了一句。
　　这时陆北的眼神已经完全放空，听不见他在说话。
　　沈清也没再说话，默默陪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边突然几不可闻的传来一句：“阿清，你知道死掉是什么感觉吗？”
　　“抱歉我没试过，不知道。”沈清笑了笑，伸手把他手里早已冷透了的纸杯抽走，和自己空了的咖啡杯一起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死掉其实很舒服的，像是泡在热水里。”陆北轻轻说，“有人在慢慢摸你的身体，头发也会变得很长，最后视线会飘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看... ...下面什么都有，有水有草和小鸟，还能闻到很好闻的味道... ...”
　　“小北啊。”沈清一只手轻轻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别想了，你现在还活着。”
　　“可是我不懂啊。”陆北的眼神有些茫然，“他们都说我是废物，整天脑子里就只想着死，说我脑子早就坏掉了，我就不该出生，不该吃饭不该睡觉，说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那我到底该做什么好... ...”
　　“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沈清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说服力，“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很孤独的，因为他们自己孤独，所以就没办法理解别人。他们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寻找同类，希望有人能和他们一样，但是他们总是找不到。找不到之后他们就会开始生气，还可能会骂人，骂得可凶了。”
　　“为什么要骂人？”陆北冲他困惑地偏了偏脑袋。
　　“因为他们自己也害怕啊。”沈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因为害怕，他们就会做出很多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还会一个劲地想把自己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转移到别人身上，但是又怕别人看出他的不舒服，所以会穿上一身很华丽的衣服伪装自己，在外面走路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的脚尖，怕路上有石子出现会把他们绊倒。”
　　“那那些人真差劲。”陆北笑了起来，“我就不怕摔倒，因为我摔倒之后可以自己爬起来。”
　　“是吗。”沈清也笑了起来，“小北真棒。”
　　“但是我总感觉自己有时候也挺差劲的。”陆北说着就无精打采地垂下了脑袋，“我不喜欢吃饭，有时候还睡不着觉，为什么其他人做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就这么难啊。”
　　“没关系的，这些都可以慢慢来。”沈清往后靠在了公园的长椅上，一只手轻轻摸着陆北的头发，“我会看着你的，不要害怕。”
　　“好。”陆北往他身边靠了靠，不知不觉中整个人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就这么靠在沈清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还挺沉，在沈清肩膀都被枕得有些发麻时陆北终于醒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走吧。”沈清也站了起来，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公园。

　　“卖花... ...卖花了，先生要买花吗？”公园门口徘徊着一个抱着花篮的小女孩，脸和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怀里抱着的花看起来却娇翠欲滴，看见沈清牵着陆北路过就鼓起勇气跑了上来，“先生？”
　　“啊，是花啊。”沈清冲女孩儿笑了笑，转头看向陆北，“想买吗？”
　　陆北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哆嗦着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弟弟就这样。”沈清充满歉意地对她点了点头，从钱夹里摸出两张一百递了过去，“剩下的花我全买了，这些够吗？”
　　“谢谢，谢谢！”女孩儿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微笑，她把花篮小心翼翼地递给沈清，眼神却在一直偷偷打量站在他身后的陆北。想了想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刚折断的小雏菊，“哥哥，这个送给你。”
　　“人家要送给你东西呢，不谢谢人家吗？”沈清替他接过了那朵小花，轻轻塞到了陆北捏得死紧的拳头里，“乖了，快拿着。”
　　陆北一脸惊恐地盯了那朵小花很久，突然伸手把花揉碎拼命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全部动作加起来不超过五秒。

　　这次轮到小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很久之后才突然一转身，像头小鹿般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沈清慢慢放下了抬起的手，低头看着陆北：“好吃吗？”
　　“不好吃。”陆北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看脸色像是想吐，“我喉咙好痒。”
　　“不是说了不可以乱吃东西吗，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沈清静静看着他，“要是生病了我就会送你去医院，小北不喜欢医院吧？”
　　“我不去！”陆北拼命摇着头，像是要把脑袋拧断，“我不去医院。”
　　“那就不去。”沈清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是下次别人递给你东西的时候，记得要说谢谢。”
　　“我知道了。”陆北低头不停绞着手指，有些不敢看沈清的眼睛，“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沈清笑了起来，牵着陆北往家走的路上话有些出奇的少，直到陆北刚要往兜里掏钥匙开门时才慢慢来了一句：“小北啊。”
　　“嗯？”陆北已经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转头看着他。
　　“你妈妈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沈清说，“她现在啊，就坐在你家的客厅里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