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怪物盯上的美人》袁舟律

3、03幻觉

　　唐淮的卧室有一个顶着天花板的玻璃橱柜，里面都是他买来或者自制的bjd娃娃。bjd娃娃关节处是用皮筋、S钩、粗棉绳、铝线这类的材料固定在一起，这使它比传统的玩偶更加灵活，更加真实。

　　唐淮对它们有喜爱，有感情，但也知道，即使它们五官精致，四肢灵活，它们也并不是人。

　　不会做出人类的表情。

　　但是此刻，唐淮眼前这个人偶却露出了人类的表情。

　　人偶用笔刀刻出来的唇角缓慢地向上，笑了。

　　唐淮甚至能从它的笑容里感受到一种顽皮的恶意。

　　就好像对方知道这样会让唐淮恐惧一样。

　　头发上的水珠沿着唐淮的太阳穴滚落，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异物堵塞，唐淮不停地滚动喉结。

　　唐淮知道他一开始对这个人偶的不适感是为什么了，他收藏的bjd娃娃一直追求的是像人，更加具有真实性，而这个人偶，完全相反。
　　是一个英俊的成年男性外貌形同人偶。

　　这个念头让唐淮后脑勺麻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自己的手里的花瓶。

　　接下来，唐淮的瞳孔猛地扩张到极限。

　　人偶两只釉质的小臂缓慢抬起，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五指弯曲，它猛地立了起来，那双大得夸张的瓷质眼珠离唐淮越来越近，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意图将唐淮的全部都裹进这一双眼珠里。

　　嗡——
　　唐淮僵死。

　　哒、哒、哒——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是那种上等的鞋跟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才会发出的声响，速度徐徐缓缓，唐淮瞬间勾勒出一个身形高大，身份尊贵的男性形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唐淮脸上血色几乎褪净，没有即将得救的喜悦，而是恐惧，他清楚记得走廊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走在上面根本不会发出声响。

　　在脚步声停在自己门前时，唐淮快速眨掉眼睫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冷汗的东西，高举起花瓶，再猛地落下。

　　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某种干扰的电流声，唐淮双眼发黑了一瞬，那种因为人偶的注视而渗入毛孔里的阴冷感骤然消失不见，唐淮齿间泄出一声急促地呼吸，等视线恢复清明时，唐淮愣住了。

　　露出邪恶笑容，立起来的人偶还好好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应该变成一地碎片的花瓶，在唐淮的注视下，骨碌碌滚进床底。

　　想起那阵脚步声，唐淮扶着床沿起身，打开门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一切好像是他的幻觉。

　　唐淮有些虚脱地坐在床上，盯着椅子上的人偶看了几分钟后，拽住人偶的胳膊，把它从椅子上拖下来。

　　唐淮手心触摸到的地方非常冰冷，像是一块常年浸水的石头，材质也不是唐淮所熟知的美国土、石粉黏土、精雕油泥这类的材料构成，更像是……人类真实的肌肤。

　　一般来说，人偶这种供人欣赏娱乐的东西，体型最大也就和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差不多。这个人偶却完全是按照成年男性的体型而设置，因此它的分量也非常重。唐淮拖着它像是拖一具死沉死沉的尸体。

　　一开始唐淮想把它扔到古堡外面，但走廊的那副人像让唐淮犹豫了。

　　挂在古堡墙壁上的人像应该是古堡的主人，而这个人偶又是仿照古堡主人制作的，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应该不会制作出这么真实的人偶。
　　唐淮没有权利将它扔出去，最后唐淮拖着它来到大厅。

　　大厅穹顶非常之高，带着凸起轮廓的门楼数不胜数，上面放置的蜡烛明明灭灭，点点光芒交织让大厅看起来辉煌金碧。
　　唐淮一边打量着，一边找适合放人偶的地方。

　　一声碰撞的响声惊动了他。那声音来自大楼梯的后方，唐淮看过去时，正好捕捉到一丁点衣角。

　　粗糙的硬质布料，是莱恩的衣服。
　　他在这里干什么？

　　唐淮抿唇，将人偶拖到壁炉旁边后，朝那个方向走去。

　　楼梯后方正对着一条走廊，这条走廊光线要暗一些，唐淮往里面看时，没有发现莱恩的身影。

　　想起老妇人告诫他们不要在古堡里随意走动的话，唐淮不打算再理会，他对莱恩这个人并无好感，并不想关心他要做什么，就在唐淮准备转身时，走廊的尽头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莱恩的叫声。

　　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凶险的事情，让他非常恐慌。

　　犹豫片刻后，唐淮还是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走廊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灰雾，等唐淮置身于里面，那种朦胧的像是梦境一样的虚幻感并没有消失。
　　莱恩的叫声像是某种灯塔，或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一直勾着唐淮往前走，让唐淮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发出惨叫声的莱恩。

　　直到脚上传来酸疼感，唐淮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唐淮转身想回去，却骤然发觉回去的路早已经消失不见。
　　再一看，他所置身的地方哪里是走廊，而是浓稠的大雾里。

　　浓稠的雾宛如没有形体的恶灵，张牙舞爪地朝唐淮涌动。

　　似乎要吞没唐淮。

　　唐淮不停地往后退，脊背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后，身体骤然失重往下跌落，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板上的唐淮却被一个柔软的承载物接住，唐淮睁开眼睛，发现雾气不见了，自己置身于一个……舞台中央。

　　舞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地毯非常厚也非常软，像是沙发的垫子，唐淮几乎要陷进去，还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前面的红色幕布缓缓朝两边打开，一束灯光直直打在唐淮的身上。

　　唐淮下意识地遮挡光线。

　　等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目光往下一扫，唐淮的身形顿住了。

　　观众席坐着人……偶。

　　这些人偶形象各有不同，最前面坐着三个年迈的老人，头发花白，一双威赫的眼睛陷入细细密密的皱纹里，他们看唐淮的神情类似于评断的打量，就像是考量后辈带回来的恋人是否符合要求一样。
　　后面两个人偶是青年形象，他们衣着华丽，一丝不苟的头发明显精心打理过。
　　再旁边是四个孩童样式的人偶，色彩鲜艳的洋装，天真可爱的脸庞。

　　三位老人的表情虽然不善，唐淮却没有在他们身上体会到那种渗入毛孔的阴冷感。给唐淮的感觉，像是家里脾气不好的老人。
　　虽然凶，本质上还是关切小辈的。
　　青年人偶和孩童玩偶它们的神情则像是见到一个新奇的东西，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唐淮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人偶脸上看着这么生动的表情。

　　而频繁出现的人偶也让唐淮意识到，这个古堡的主人应该非常喜爱人偶。

　　唐淮打量完这些人偶后便打算回去，起身的那一刻，唐淮头皮猛地发紧。
　　有一道视线正在注视着他。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被人窥伺着一样。

　　这道视线让他很不适，是身上包裹着一层乳状黏腻液体的不适，唐淮甚至觉得这如实质的窥伺要从毛孔钻进他身体里面。
　　在这样的窥伺下，没有被观众席坐满人偶吓到的唐淮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个类似于小型戏剧院的地方，除了舞台下方的观众席外，二楼也设置了类似于包厢的看台。
　　二楼的看台要更隆重一些，猩红色单人沙发旁边摆放着桌子，桌子上还精心布置着玫瑰。
　　唐淮打量着，想要找出那种窥伺的目光是从哪里来的，但以失败告终，除了人偶，这里面根本没有别的东西了。

　　唐淮咬了咬唇珠，意识到从进入古堡后他的精神状态便不太对劲，幻觉频繁出现。
　　刚才打量这里的布局唐淮才发现，大雾也是他幻觉，因为唐淮刚刚踏足的走廊，尽头就是这个小型剧院，他的脊背碰到没有上锁的门，才会跌倒在舞台中央。

　　想得入神，唇珠不小心被咬疼了，唐淮轻轻吸一口气，正要伸出舌头抚慰时，那道黏腻的窥伺又来了。

　　应该也是自己的幻想，唐淮垂眼不打算理会，抬脚要走时，二楼的帘子飘动了一下。

　　是二楼最侧边挂着那道帘子，一开始唐淮以为帘子后面是窗户，可是帘子扬起来，让唐淮发现帘子后面是空的。

　　那里似乎有人。

　　窥伺就是从那里来的。

　　唐淮的心跳加快，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尽快离开，可唐淮的双脚像是定在了地面上，根本转不了身，最后鬼使神差地踏上第一节楼梯。

　　唐淮很快到了二楼。

　　匆忙掠过几张桌子和椅子，唐淮直奔帘子处。

　　帘子是丝绒质地，边缘坠着流苏，最外面还配一层白纱，唐淮握住帘子的一角，正要掀开，一声巨响吸引了唐淮的注意，唐淮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其中一个青年人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唐淮收回视线，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帘子。

　　哗啦——

　　帘子后面的全貌展现在唐淮的眼前，唐淮身形先是一松，又猛地僵住。

　　这是一个被帘子挡起来的观众席，密密麻麻的玫瑰从窗外攀附到巴洛克风的桌椅，几乎完全覆盖住桌椅的表面。
　　一朵被折下来的玫瑰放在相同色调的咖啡碟杯旁边。

　　杯子里咖啡，还冒着热气。

　　刚刚有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攻：我出场了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