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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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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河和宗唐订婚那晚,大家酒过三巡,舍友们问间河怎么不多玩几年再结婚,并且好奇宗唐这种略带中性的女生到底有什么魅力。
问出那句话的是宿舍里唯一一个单身四年的人,大家只当他是眼红,谁也没当真。间河却异常认真无比地回答了他。
绝对理性。
看着眼前面色无异的宗唐,文宇脑海浮现出间河说出这四个字的表情。
护士端着铁盘,文宇侧开身,给护士让开位置,宗唐把那只插着针头的手递给护士。
“你……”
“什么?”陷入沉思的宗唐被文宇的声音拉回现实。
宗唐等着文宇接下来的话,文宇的眼睛却死死地固定在护士正在给宗唐拔针头的那只手上。
“什么?”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文宇僵硬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这句话你是作为间河的同事还是间河的舍友问我的?”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文宇搔了搔眉梢,失笑地问道。
宗唐压着左手背上的棉签,瞄了一眼文宇,并不说话。
文宇表情一愣,接着语气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问问,你不用这样戒备的。”
“之后公司会专门派人过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察觉到宗唐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文宇又补了一句。
暂且不提文宇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也只能相信。
宗唐又揉了揉鼻子。
“你能给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当时在卫生间,”文宇思索了一下,“听到外面很吵闹,就赶紧冲了厕所跑出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看到间河的时候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我看到他躺在大厅门口,裸露的皮肤全是红的,整张脸像充气了一样,肿的不行。”
宗唐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几点到医院的?”
“两点十分。”
宗唐看了一眼护士台墙上的钟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刚才那名护士再度走过来,她询问宗唐的状态怎么样,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到外面的长椅坐着休息,现在要用这张病床。宗唐的目光投向门口,一个年轻男人背着失去意识的女人跑了进来。
她拂去泪痕,利索地下了床,却在站到地面的一瞬间眼前一黑。文宇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待她站稳后,向文宇点头致意,然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文宇的手。
护士对着背着女人的男人喊道:“到这边来。”
宗唐给两人让了位置,来到旁边,却发现并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护士,这床上一个病人呢?”宗唐指着隔壁的病床。
“走了一会儿了。”护士头也没抬地回答。
“去哪里了?”
疾步离开的护士说的那句“不知道”也跟着她一同疾步离开了。
宗唐趿着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在手机上寻找间河母亲的电话。
打了好几个都是无人接听,宗唐再次来到负一层,却在放有间河尸体的房间没有看到间河母亲的身影。
这个时候文宇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防备的宗唐被身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耸了肩。刚才一直顾着寻找间河母亲,竟没发现文宇一直跟着自己。
宗唐反应过来,正准备给文宇说明自己已经无碍,他可以先行离开,却发现文宇正在通电话。
文宇感受到宗唐的视线,向电话那边答了几声“好的”后,便挂断了电话,宗唐猜想,应该是公司打来的电话。
下一秒文宇的回答印证了宗唐的猜想。
文宇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解释:“间河的母亲到公司去了,我带你过去。”
说罢,文宇便不顾宗唐的反应,顾自走了出去。
宗唐跟着文宇的脚步上了车。本以为公司离医院远一点,却没想到只隔了一条街,算上堵车和红灯也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依照救护车的话那就只有一分钟时间。
网约车停在大厦门口,从外向内看去与平常无异,门口的迎宾脸上依旧挂着模式化的笑容。
宗唐皱了皱眉跟在从另一侧下车的文宇身后。文宇在前,刚伸手掀开透明磁吸门帘,里面甜甜的暖气便向外逃了出来,是带着桃子味的茶香味。
进入大厅,宗唐听到间河母亲的尖叫和怒骂声,循声看去,发现那家有名的奶茶店在大厦一楼大厅的左边开设开放摊位,奶茶店前台桌面上的纸杯和习惯散落一地,旁边摆放着白桃乌龙茶的新品立牌也被折成两半。间河母亲背靠着前台,哭得撕心裂肺,前台里面的店员手足无措地缩在墙角。
距离事发也不过两小时,公司看起来却像不曾发生任何事情那样,看起来一片祥和,反倒是前来寻找答案的间河母亲像极了一个无理耍泼的泼妇。
这样的景象让宗唐感到愤怒。
“找个能说上话得出来。”宗唐走到正对大厦门口的前台前,毫不客气地说。
文宇朝间河母亲的方向走去,把这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搀扶到玻璃窗旁边的皮质沙发上。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宗唐怒目盯着前台,浑身发抖。
前台无法从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好对付的人口中得出答案,只好求助刚刚安抚完间河母亲,朝这边走来的文宇。
“间河的……”文宇一手叉着腰,一手搔了搔眉毛,“未婚妻。”
“不好意思,稍等。”
几乎是在前台拿起话筒的同时,一个身穿西装革履的男人用手中的吊牌打开闸机走了出来。
他们目标准确地走向间河的母亲,文宇在宗唐耳边解释:“那位是负责人,你一起过去吧。”
男人刚到间河母亲的旁边,并未直接落座,而是直接给身旁的助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合,去让前台倒两杯水过来。”
那位叫小合的助理离开后,这才坐了下来。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抱歉,关于后续赔偿,我们列了一张表格,如果没问题的话还请您签个字。”
间河母亲拿起男人递过来的表格,眼睛直接准确的瞄准表格最下面的粗体数字。
“五万一千两百二?”
“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什么意思!”间河母亲倾身向前,指着表格上的负两百。
宗唐把目光挪向那张表格,表格上有一项是减了两百,备注上的说明是扣除今天半天工钱。
男人瞄了一眼表格,抬眼交替看着宗唐和间河母亲,“行政助理一天的工资是三百,事情刚好发生在十二点左右,按照一天八个小时来算,早上只工作了三个小时,所以扣除剩下五个小时的工资。”
“照你说的,那也只能扣除一百八十七块五毛钱,你多扣了十二块五。”
“那十二块五是您儿子喝的蜂蜜柚子茶的钱。”男人把袋子里插着吸管的透明杯拿出来,推到间河母亲面前。
间河母亲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胸口起伏,拿起尚有余温的杯子反驳道:“我儿子喝了一半都不到,凭什么扣一整杯的钱。”
男人像是没忍住嘴角扯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关于这部分我会好好跟我们财务沟通清楚,您放心,这几块钱一定分毫不差地赔偿给您。”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几块钱吧,宗唐在心里央求着。
“那是自然,你们这种资本家……”
“医生说间河是因为过敏致死的,”宗唐打断间河母亲的话后,切入主题,“你们这里有监控吗?”
“有的。”男人收起微笑,一边从身侧的袋子里拿出平板电脑,一边解释:“虽然事发突然,但我们是有专业的急救措施的,当时间河发生呼吸不畅,我们工作人员立即给间河注射了西替利嗪,一分钟后间河呼吸不畅的症状明显得到改善,我们甚至认为不用再去医院,但救护车已经来了,本着对员工负责的原则,我们还是派同事跟着间河去了。”
宗唐接过男人手中的平板电脑,看了一眼文宇,想起在医院是文宇说的情况。
她点开监控回放,看着里面和同事说笑得间河,她的眼眶渐渐蓄满了泪水。
同事们挨个来茶水间拿走奶茶,间河也把吸管插进自己的蜂蜜柚子茶内,接着文宇端着原味奶茶走了进来。文宇把手中的奶茶盖上的塑封用小刀割开。间河准备往出走,随口说了句是不是吸不到珍珠,文宇说太甜了,并把杯子递到间河面前邀请间河品尝,间河没有迟疑地啜饮一口,赞同了文宇的说辞,复又大口喝了一口自己的蜂蜜柚子茶。
宗唐明显地看到从茶水间出来的间河脸色变红,他把手中的蜂蜜柚子茶放在门外的桌子上后,就一边揪着自己的领带一边踉跄地往出跑。
再后来就和文宇的说法重合,接着也和男人的说法重合。
确认完监控回放,确实如男人所说,这件事情是意外,公司也只是出于人道考虑才会赔偿,完全不赔偿也是说得过去。
宗唐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时间河母亲却突然提起赔偿的事情,男人回答刚才核算得着急,有很多地方还不清楚,如果这会儿签字那就会按表格上的赔偿金计算汇入。过了今天,赔偿金只少不多,这周间河犯了不少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会从工资内扣除。
听到这话,间河母亲明显有些着急。
看着接过签字笔的间河母亲,宗唐想,如果自己不跟来,是不是一开始间河母亲就会在表格上签字,又或者趁此敲诈一笔。可是刚才她明明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甚至在医院还哭晕过去,一面是听到钱就把儿子的死抛诸脑后的女人,一面是听到儿子意外离世哭晕过去的母亲,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宗唐目光沉沉地看着即将签字的间河母亲的手,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气,她握住了间河母亲的手,略带用力地将她扯了出来。
“干什么!”
间河母亲如此生气是让宗唐没有想到的,她耐心解释:“我觉得不对劲,间河的死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监控回放你不是看了吗。”
“他连一杯奶茶都和你算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会没核算清楚呢。”宗唐深吸了口气,轻声抚慰:“监控回放是没有问题,但是有问题的是为什么间河在被注射西替利嗪后明显好转,却在送医中途情况急剧下降,刚到医院就……”
宗唐哽咽着,眼神期待地看着间河母亲,希望她可以理解话里的意思。
“你说得在理,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得回去好好算算。”
间河母亲一拍手,情绪高涨起来,转身向街道对面走去。
算算?宗唐留在原地,揣摩着间河母亲的用词,她垂下手,意味深长地向离去的间河母亲背影看去。
间河母亲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一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银发老奶奶伸出手,向间河母亲递往传单。间河母亲接过传单,看都没看,走到前面的路口,顺手塞进了还没清理的垃圾桶内。在此之间,老奶奶侧了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转身,宗唐超前大胯一步,挡在间河母亲和老奶奶之间,小心翼翼地唯恐老奶奶发现。待老奶奶彻底转身走去,宗唐伸手把垃圾桶内的传单抽了出来,用手抚摸平整。
看着远去的间河母亲,宗唐想,她是因为悲伤过度吗?
她低下头,准备将手中的传单折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张寻人启事。
此刻,她终于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文宇跑出公司大门站在街边向两侧望去,在确定宗唐的身影后,抬起脚步,向她跑去。
“幸好,你还没走远。”文宇把手机递给宗唐,“你的手机。”
宗唐目光呆滞地转头看向文宇,她没有接过手机,“你相信世界上有另一个你吗?”
“啊?”
文宇疑惑得歪了歪脑袋,他长叹一口气,以为宗唐因为间河的死受到了刺激,这才说了和间河一样的话,他哑然失笑地看着宗唐。
他正想安慰宗唐,下一秒,未说出口的话像水泥凝固一般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舌头。
寻人启事上的人长着和间河一模一样脸。
看到上面的照片后宗唐心中的不对劲也像这张纸一样被抚平了。
间河有洁癖,从来不会与别人共饮一杯喝的,就连和间河在一起三年的她也从未与他用过同一个杯子,同一个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