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WORLD》革木

3、第 3 章

　　体检中心打来电话的时候，宗唐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当那具尸体可能不是间河的想法在脑海出现，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亲眼看看间河的尸体。

　　为了早点进入医院，宗唐特意绕到东门进入医院。东门距离住院部近，一般也只有医护人员和住院部的家属进出。

　　进入东门，拐入车棚内的小道，向前走二十米左右，再向西走五米左右，越过身边逐渐失去棱角的红砖墙家属院，体检中心就到了。

　　宗唐循着一个月前的记忆来到体检中心前台，向护士报出自己的名字，前来的目的刚到嘴边，护士热情地打断了她。

　　“好的，稍等，”护士垂眸用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后，再次抬眼看着宗唐，“您前面还有四位，请到那边的椅子上先坐一下。”

　　着急去太平间的宗唐听到还要等一会儿，心里不免有些烦躁，她向前走了一步，脚尖抵在前台柜子，“刚才打电话来不是说来取报告吗，为什么还要等！”

　　护士没有立刻回答，她瞄了一眼电脑屏幕，摇摇头，“有些问题医生需要向您确认一下。”

　　听到这话，宗唐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猜想着是不是身体出现什么状况。

　　宗唐环顾检查室大厅，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和间河来时的画面。

　　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开始熬夜，有时为了准备比赛，两三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前阵子她发现身体有些异样，莫名地出现红斑点，胃口也不好，还拉出红色大便，上网查看后，心里越来越慌，更加得吃不下饭。

　　她把这些事情告诉间河，间河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带她来医院检查，结果检查出来红色斑点是因为免疫力下降，出现了湿疹，红色大便是因为吃了红心火龙果。

　　为了更加放心一点，间河给两人约了全身体检，宗唐对体检这件事情极为抗拒，拖了又拖。

　　她最后是被间河拖来的，当时她双手趴在检查室大厅门口，间河将她拦腰抱起，一直等到排队付完检查费用才把她放下来。

　　进入谈话室内，医生看了一眼她，揶揄地问：“今天一个人？男朋友不陪着了。”

　　宗唐勉强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经常熬夜吧。”医生问。

　　宗唐舔了舔嘴唇，点点头。

　　医生翻开宗唐的报告，转了方向，指了其中一行字，“你现在有些心律不齐，虽然现在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这个问题很严重，你明白吗！”

　　“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重视。”医生再次强调。

　　宗唐再次舔了舔嘴唇，点点头。

　　“好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你男朋友的报告倒是一切正常，除了过敏原这一项，平时多注意就行了，这过敏休克也不是小事情，至于你，可得多和你男朋友学学，可不敢把身体不当回事。”医生合起报告册，推到宗唐面前。

　　房间里的暖气给得很足，本来对医生的嘱咐心不在焉的，听到“过敏休克”四个字后，她像触摸到活辣子一样，浑身又疼又热。

　　她借口胸口发闷，有些呼吸不畅，向医生道谢后，又被医生说这是熬夜的具体表现，以后要多注意，这才抽身离开了体检中心。

　　在联谊之前，宗唐见过几次间河，不过那个时候间河给她的感觉和联谊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大一体育选课，宗唐选择了看起来简单的篮球，到了学期末，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她平时的表现来看，期末考试是无法通过的。

　　担心挂科，她只好每天强加练习，有几次她遇到了同样来打球的间河。

　　有些女生不懂篮球，以为她和间河在同一个篮球场就是认识的关系，害羞地拜托她把买来的茶饮转递给间河，看着迅速跑开的女生，她只好走向间河。

　　听完她说的话，间河爽朗地笑起来，并接过她手中的茶饮大口喝起来。

　　大二她重修篮球，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把手中的茶饮递给间河，间河的眼神从她脸上闪过，没有停留地留下一句：“我不喝茶。”

　　那时的间河没了大一的阳光明媚，周身笼罩着冷漠。

　　原本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和从仓库纸盒里跑出来的老鼠一样令她感到惊恐。

　　宗唐茫然地望着门外，天色晦暝，湿润的空气让她的鼻腔不再刺痛。天气预报显示，今天下午五点将迎来今年第一场雪，现在已经四点了。

　　宗唐加快了脚步，她走进住院部后门，逆着人流来到门诊处，再从门诊处坐电梯来到地下室。

　　距间河所在的地方越近，她的步伐也越沉重，她希望那里躺着的不是间河，可如果不是间河那又是谁呢？宗唐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街边发寻人启事的老奶奶的脸庞。

　　手机铃声的响起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在识别到她的面孔时，自动亮起，屏幕上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

　　她单手艰难地输入密码打开屏幕锁，邮件变成数字一小小的站在邮箱软件的右上角。

　　她点开邮箱，看到未读邮件的标题，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霎时浑身血液倒流，原本交替前进的双脚停在原地。

　　她站在风口处，冷风悄然钻进衣服内，她却感觉不到冷。暴露在冷风下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指点开邮件内容，四个字跳出来，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宝贝，快逃。”

　　发件人是间河。

　　很久之前，学校流行用小号给男友发消息，测试男友忠诚度，她的所有娱乐号间河都知道。于是她重新申请了邮箱，装作间河的追求者，结果发的第一封邮件就被间河识破。

　　间河说他太了解她了，言谈举止，一眼就知道是她。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间河哄她开心才这样说，到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是真的。

　　宗唐的双腿因为这封邮件重新注入力气，她疾步走进太平间，身边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一刻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那封邮件像是有了间河的声音在震动她的耳膜。

　　她要去确认那具尸体不是间河。

　　“你是死者什么人？”

　　“未婚妻。”宗唐把手中的体检报告卷起来塞进口袋里，嘴巴对准玻璃上的扬声器。

　　“十五分钟前死者母亲过来申请做尸检，尸体已经送往尸检鉴定机构了。”工作人员顿了顿，“现在，应该已经到机构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人员的嘴巴没有对准麦克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大小不连贯。

　　宗唐惊讶地“啊”了一声，握在手里的手机因为手指颤动被磕在台棱上，发出声响。

　　刚才在公司门口，她拦住间河母亲，意味不明地说出间河的死和公司脱不了干系，只是想拖住间河母亲不要过快处理这件事情。

　　她愣在原地，像是老式大脑袋电脑一样，因为处理这条信息，鼠标变成一个小圆圈，不停地在原地转圈。

　　房檐外星星点点，雪花落地成水，将房檐的形状在地面上勾勒出来，形成了一个弧形。

　　离开窗口前，工作人员告知她，间河母亲觉得间河的死有问题，因为关乎后续的赔偿问题，她抱着宁可破坏儿子尸体完整度，也不放过有一丝异样的心态强烈要求做尸检。

　　宗唐站在门口，哈出的白气随着风逐渐隐没在空气中，她把两只袖子向外抻了抻，两只手在袖管里相握，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火气。

　　间河母亲就像从夏天一秒入冬的西安，毫无秋天可言那样，对儿子死去的这件事没有悲伤过渡。

　　看着地图导航的路线，距离医院有六公里。宗唐在脑海中计算着时间，现在去鉴定机构需要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时间候应该还来得及。

　　倏地，藏在脑海里犄角旮旯的记忆再次跑了出来，她感觉后脑勺飘来一股冷气，汗毛瞬间竖起。

　　间河入职一周后好像告诉过她，新世界集团每年都在招聘行政助理，在这一年里，集团会根据个人意向以及优势进行转岗。从行政部门建立到现在为止，有三位死亡。

　　恰巧的是，这三位和间河念的同一所大学，另外她们都是因为过敏休克而死。

　　当时她在写词，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