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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节19 ...

  •   从冯家回来后,崔雁竹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捏制。

      由于只有半天的时间,来不及等待黏土自然晾干,所以她选择了采用烘烤干燥的方式。

      崔雁竹手里拿着自制的一些简单工具,先将翅膀的雏形做出来,由于湿润的黏土较软,没有固定的话很快就会变形,所以她在翅膀中插入一根细木棒作为骨架支撑。

      两个翅膀粗略地做完后,她再动手捏出一个马的形状,为了降低在烘烤中开裂的概率,崔雁竹从底部把马肚子掏空,只留下了一层外壁。

      最后,她封上掏黏土的洞口,将两个翅膀固定在马背上,轻轻地用刻刀一点一点雕刻出羽毛的纹理。

      这样一套功夫下来,一只小飞马才算大功告成。

      崔雁竹根据厚信村村口的一稞大树,还有冯家房子的外形,给白姐儿做了个小木屋,还贴心地加上了一个软梯,仿佛真的可以通过梯子攀爬上去。

      架好木板,她将火堆和泥坯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尽量让温度维持在一百至两百的区间,这样模仿现代电烤箱或电磁炉常用烘干的温度最不容易出错。

      由于需要对温度准确的把控,所以崔雁竹时时刻刻关注着火焰的大小,太旺了不行,太小了也不行。

      半个时辰下来,她的眼睛干涩难忍,眼角不停渗出眼泪。

      “我说妹妹啊,怎么总是一声不吭就跑出来玩,也不知道带我一个。”崔二哥用粗糙宽厚的手掌擦了把崔雁竹的脸,扔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到她怀里,让她坐到一边去。

      崔雁竹轻松接住,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个小柿子,村里自家种的柿子没有那么光洁橙红,表面挂着星星点点的黑斑,看起来熟得有点不太均匀,还有一小块地方是青色的。

      她把柿子往衣服上蹭蹭,咬下一口,甜软的柿肉进入口腔,嚼到中间艮啾啾的软籽还会停顿一会,等到含至甜味减少再咽下去。

      尽管刻意避免了,但还是被未熟的柿肉涩到,崔雁竹吐了吐舌头,好麻。

      崔家的田埂最东边有一颗柿子树,是崔雁竹刚出生那年冒出来的,十多年都不结果子,要不是因为枝叶茂密,能让人靠着歇歇,乘凉,恐怕早就被砍了去。

      几年前灾荒刚过,这被扒了树皮,看着马上要枯萎,充作柴火的家伙竟自己抽了新枝,结出了一个个小柿子。

      在柿子树的旁边是关家特意栽下的一棵枣树,养到今年也挂了枣,两棵相依为命般的树上红青相间的果才半熟,就被村里几个皮孩子揪了当零嘴吃。

      “慢点,别让火把东西烧着了。”崔雁竹眼见火势过大,提醒了一句,“一点点烧,维持住温度,一会换我来,看久了伤眼睛。”

      崔二哥把手里的木柴抛了抛,问她:“伤眼睛你还答应人家?”

      他有点想不通,冯秀莲跟崔雁竹甚至都没见两面,如果要自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保准不乐意。

      “那我这不是看她们可怜嘛,白姐儿还那么点大,就……”崔雁竹吃完了柿子,把皮拢起来扔到一旁,去河边洗了洗手。

      崔二哥叹了口气,“可怜?当初闹灾的时候,谁家不可怜,你那个时候吃不进去树皮,夜里抱着我直哭。”

      也许是因为人的大脑会刻意模糊掉不好的记忆,再加上崔雁竹并不是原主,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切身的感受,现在经过崔二哥一提,她想了一会,才确定真的有这件事。

      那年闹灾,起初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一时的气候险恶,直到连下了十五天的暴雨,家里弹尽粮绝,地里的作物还没来得及长成,通往城镇的路又被堵死了。

      崔雁竹高烧不退,吃不进粗糙割嗓的树皮,体温升了又降,降了又升。

      无奈之下,崔父和抱着三妹的崔二哥去求了同在一村,家中最富裕的王家,请他们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援助一二,来日加倍偿还。

      谁知王家的二小子王银抱着家中满满的米缸,看贼似的盯着他们,王金那个时候不置可否,就在崔二哥以为他会接济的时候,那人说了一句让他至今脊背发凉的话——

      “一个小女娃,病死就病死了,留着还要糟蹋粮食。”

      崔雁竹听后,一时分不清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让当时的崔家放任自己烧死,抑或是想劝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易子而食或者卖女换粮。

      不管是哪个,都不算好话就是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几个时辰前崔二哥喊话老天爷,让降下雷劈死王金了,原来关窍在这儿。

      王金可能早就忘了这句无心的话,崔父崔母为了邻里同村的关系粉饰太平,只有崔二哥还如鲠在喉,至今咽不下这口气。

      “哥,都过去了,咱们都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呢。”崔雁竹在二哥身边坐下来,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知道白姐儿是无辜的,冯家婶子也心里难受,可我就是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出不去,这被淹死的怎么就不能是王金那个混蛋呢,死他一百个都不够抵的。”

      崔二哥忿忿捶了了两下旁边的一坨黏土,捶完后沉默片刻,团起一块,捏成两个依偎着的小人,做好后放在了烘干的木板上。

      “我要让白姐儿只能看到她娘,下了地府也不要记得王金那个家伙。”他发自内心的为白姐儿的遭遇感到痛惜,上次见她还是冬日在后山上,裹得胖乎乎,跑起来却灵活得像小鹿。

      崔雁竹被他哥这种幼稚的行为逗笑,从木板上把黏土拿下来,感慨她这个看似不着调的二哥心思细腻,打趣两声挽回气氛。

      “你这都捏的什么啊,比关叔他们摊子旁边那个做糖人的差远了,白姐儿恐怕都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她娘了。”

      “你手艺好,那你来。”崔二哥把手摊开,一副‘那让我看看你能做多好看’的样子。

      崔雁竹在他的注释下,用木刀勾勒两笔,不消一会,两个小人便神形皆备,面部五官惟妙惟肖。

      “好吧,算你厉害。”看到经崔雁竹改造后的泥人真变得好看了一大截,崔二哥也无话可说了。

      “二哥,今日在席面上,对面的大姨说起童试,你有没有想过读书进学,还有考科举,当大官?”

      崔雁竹想起今天听到的话,除了疑惑于裴姓出现的次数外,还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在家里供出一个举人。

      如果崔二哥能考上,那他们面上风光不说,日子自然而然也会好过不少。

      崔二哥抓了抓头发,表情堪比生吞一只苍蝇,“让我读书,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哥我都十七八岁了,读圣贤书跟抓瞎似的。”

      崔雁竹调整了一下木板上的陶器位置,翻了个面,免得一半糊,一半还湿着的情况产生,她用肩膀磕了一下二哥,劝道:“读书不怕迟啊,还有好多人四五十岁,甚至六七十岁还在考,你还不满二十,现在开始不算晚。”

      “哥跟你说实话,小时候我看厚信村的柯子跟着夫子读书,念什么大鹏飞万里,心里边儿也是羡慕过的,但是咱家这情况,几亩地都等着我和爹去拾掇呢,他的岁数又日渐大起来,腿脚不利索,到头来还能指望谁?只有我了。

      “你哥是个俗人,幼时没开蒙,现在就算紧赶慢赶学上,大抵也是不成器的。我只希望有一身的本事、力气,能够保护好家人,让大姐在夫家能挺直腰杆,让咱家都能吃饱饭,吃撑!”

      崔二哥低头抠了扣抠残留在指甲缝隙中的黏土:“最惨的时候都过去了,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走科举这条路的,就像你现在做的事情一样,玩泥巴也不错啊,既能挣钱,还能帮秀莲婶子,对吧?”

      崔雁竹缓慢地放松下身体,对啊,她有点太想当然了。

      且不说二哥是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寒门读书不是件容易事儿,从农村一路向上考,需要大量的盘缠路费。

      就是在童试上,每日所用的笔墨纸砚无疑是很大一笔花销,和夫子与同窗们的人情往来就更是了,往往贫寒之家,举全族之力才能供养一位学子读书。

      另外,个人的意愿始终是第一位的,每个人志向不同,既然二哥没有这个想法,她愿意尊重他的选择。

      “二哥,你能这么想挺好的。”她望火太久,双眼又开始酸涩生疼,使劲眨了眨。

      崔二哥转过身来,面带疑惑道:“你这什么语气,老气横秋的,哪里像个小姑娘?”

      说着就要狠狠揉几下崔雁竹的头发。

      “唉等等等!陶屋要掉下去了!”两人动作太大,崔雁竹一个向右躲闪,磕到了木板,差点将快要烘干的小陶屋碰掉。

      她忙伸手去接,又在半道想起这东西现在烫得很,再改用衣服兜住,转了个身撞到了崔二哥的背上。

      手忙脚乱折腾下来,崔雁竹用衣服下摆兜着发烫的陶屋倒在地上,还好泥土地柔软,摔下去也不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所以没有造成任何磕碎损失。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崔二哥心有余悸地抖了抖,那么好看的一个小房子,看上去就像传闻里神仙住的居所,东西要是碎掉,别说崔雁竹了,他都惋惜得不行。

      崔雁竹也长舒一口气,待温度降低一点后摸了摸,感受表面的干燥程度,感觉差不多能烧制了。

      又是点火烧陶,兄妹二人如此多次,配合默契,一个时辰后便得到几件美丽的小物件。

      揣着东西回了家,崔雁竹舀水先洗了把脸,准备闭目养神,让眼睛恢复状态,连续不断盯着火光肯定是会对视力造成一定伤害的,她把崔二哥拉来,“哥,你也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自己这具身体还在发育期,不知到眼角膜发育完全没有,崔雁竹不可避免的有点担心,她这种周而复始的烧制行为不仅耗时耗力,而且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她蹙眉,这种不停消耗自己健康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了,得快点把那个窑炉修好才行。

      待两人稍稍歇好后,崔二哥惊奇地发现今天饭桌上出现了一道阔别已久的菜肴,他兴奋地把拿在手里打算分放的筷子一股脑塞进崔雁竹手里,自己抽走两根夹肉吃。

      “三妹快来,今儿个吃蛙,再慢就被这个臭小子吃完喽。”崔母笑着催促道。

      崔父今天在后山石中捉到了几只石蛙,生长在溪边山涧处,最大能长得跟鸡差不多,石蛙灵活难捕,听到细微的响声便会往植被茂密处钻躲,不停观察周围环境。

      那年灾后,后山的许多动物消声觅迹,近日才渐渐有恢复的迹象,所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崔父看到石蛙这种美味了。

      农人靠山吃山,只要能果腹,对所有能吃的动植物都接受良好,将几只石蛙拿回家后,崔父一个手起刀落,将石蛙头与身体分离,剥去不能食用的皮后挖掉内脏。

      他动作迅速,没有一个多余的步骤,很快就将石蛙肉处理好了。

      不多时,一道肉白味美的山珍便被端到了桌上。

      崔雁竹看着这道菜肴,迟迟不敢下筷子,她有些不敢吃蛙类,这让她想到了初高中课堂上,老师教他们观察牛蛙脊髓反射实验,总感觉它们随时会突然活过来蹬自己几脚。

      “吃啊,怎么不吃?”崔二哥吐出一根咬掉了脆骨的石蛙腿,用筷子点了点眼前的菜。

      石蛙的骨头上两端都带着白软的脆骨,他特别爱啃,如果崔雁竹再不动筷子,他就要忍不住风卷残云,将剩下的全扫空了。

      崔雁竹左右看了看,筷子往前伸出几分,她咽了下口水,最终还是“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颤着声音说:“我怕。”

      崔母一愣,愣完后立马笑了起来,“越长大胆子反而越小了,五六岁的时候不是最爱吃了吗?还央着你爹带你上山抓。”

      她那时还能抓着石蛙的一条腿,将它倒过来听独特的鸣叫声,现在却避之如蛇蝎,被吓得不敢动筷。

      崔雁竹从小话不多,所以那次反应崔母记忆异常清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章节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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