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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引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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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城外出采购回来时,时针逐渐走向八点整。
敲了敲101的房门,无人回应。
本想打电话通知安晚秋尽快回来,拿起手机才想起来根本没留她的电话号码。
“不省心。”
仿佛不是招了一个服务生,而是又找了一个祖宗。
当年慕遇辰的预言竟一语成真——他果然是天生的操心命。
正想着,身后一人唤他:“老于。”
101房半天没动静,502的房门反而开了,慕遇辰坐着轮椅从里面出来,见于城徘徊在101,顺嘴问道:“她还没回来?”
“还有五分钟就该营业了,”于城头疼不已,“这丫头别被那群混混……”
“正常开门,”慕遇辰瞅了眼时间,不慌不忙,反而安慰道,“一会儿我派几个人去找找她。”
回到房间,慕遇辰打电话拜托了几个附近的老板帮忙寻找,挂断电话后,心跳莫名加快。
窗外杨树叶簌簌作响,晚风寒凉,斑驳月影点缀苍白墙壁,地上散落的酒瓶映出点点星光。
慕遇辰忽觉寒冷,摇着轮椅准备关窗户,手刚碰到窗沿,不经意望见风中摇曳的树冠,心中警铃大作。
不多久,一只玉白的手从窗外探出,胡乱摸索一阵,最后攀住了窗沿,一阵窸窸窣窣的折腾之后,白影轻盈降落。
宛若星辰,携带着满身月光翩然降临。
因为她的到来,黑暗中撒下了一束光,就连寒凉的风也有了似水般的温柔。
“天仙”环顾一圈,觉得分外陌生,而且房间里总萦绕着一股让人反胃的味道。
安晚秋不敢多逗留,踢开绊脚的酒瓶,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走人。
“站住。”
角落里猛然传出一声冷喝,安晚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刹住了蠢蠢欲动的脚。
我靠,走错了?
“随随便便进别人的房间,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我我我什么都没动!”安晚秋欲哭无泪,两条被迫钉在原地的腿比大脑先打起了退堂鼓,“不信你搜身。”
空旷的房间忽然飘荡出一声低沉的闷笑,接着,安晚秋听见他说:“转过来。”
安晚秋脑子临时开小差,下意识说:“那你先保证别报警。”
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好。”
安晚秋深吸一口气,险些被刺鼻的酒精味呛到。
“咳咳咳——哎我——”
安晚秋一边捂着嘴一边艰难转过身,一时大意,未留意脚下。不知什么东西坏心眼地绊住她的鞋底,伴随一声呼之欲出的口头禅,瞬间,一个人直接横空出现在冰凉的地板上。
“……”
慕遇辰讪讪收回了手,望着地面上的人,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还是该嘲笑她。
摔倒的一瞬间似乎磕到什么,霎时间腰间剧痛无比。
安晚秋眉头紧蹙,反手将身下的东西摸出来,原是个空酒瓶。
“你大爷的!”一连串的反人性操作,安晚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不知道随地乱扔垃圾和人渣同罪吗!”
莫名其妙被扣上人渣的帽子,慕遇辰嘴角抽了抽,缓缓开口:“我怎么会知道有个傻子大晚上不睡觉扒窗进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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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慕遇辰的电话时,于城正在小厨房炖汤。
“让你别进502你偏进,”于城把医疗箱随手搁置在桌面上,见安晚秋仍将头埋在被子里在装鸵鸟,便拍了拍她的被褥,“知道疼就长记性。”
“别碰……”被窝里传来一丝微弱的哀嚎,“我下次再也不踏进那个房间一步了。”
拳头大的淤青绽放白皙的腰间,似一片纯洁无暇的雪地上被人踩了一脚残缺,令人惋惜。
于城嫌弃她娇气,为她上完药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安晚秋猛得掀开被褥,一股浓郁的红花油味扑鼻而来。
嘶——疼!
敢下重手……怕不是在公报私仇。
咚咚。
安晚秋扯过一旁的毛毯披在身上,遮掩了淤青,她朝门外喊道:“请进。”
原来是慕遇辰。
慕遇辰明显很想笑,偏偏为了照顾小姑娘脆弱的心灵,强绷着脸硬是没当着安晚秋的面表现出来。
心意很好,但是安晚秋并不领情。
“你来做什么?”
“慰问员工。”
安晚秋皮笑肉不笑:“明天我就辞职。”
“美得你。”
慕遇辰操控着轮椅一点点缩短二人距离,伸手就要掀她的毛毯,吓得安晚秋猛得后缩躲开他的手掌,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和床头融为一体。
安晚秋裹紧毛毯,战战兢兢:“做什么啊!怎么动手动脚的——”
记起郑秀芳和他讲过的事,慕遇辰觉察自己失了分寸,讪讪收回了手。
“别怕,我没那个意思。”
安晚秋并非怀疑慕遇辰的人品,只是经历上次的……她是个很难走出阴影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房间里静得可怕。
还是安晚秋首先打破尴尬的氛围,因为她演不下去了。
后撤得太猛,淤青磕到了床头柜角,没撞到骨头,但是碰到淤青的疼痛指数不亚于被酒瓶二次伤害的痛楚。
“疼疼疼——”
安晚秋捂着腰侧,直接躬下了身,掩埋在被褥里的面部表情管理彻底脱离大脑控制,“慕遇辰你个挨千刀的……疼死我了——”
“别动了。”
伴随着倦懒的声调,腰间忽然多出了一股陌生热度,仿佛火星迸溅渗入皮肤,安晚秋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住后脊,被迫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动弹不得。
“慕遇辰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拒绝一切不良习惯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是个趁人之危的奸佞小人!”
慕遇辰伸手够到桌面上的红花油,单手拧开瓶盖,将红花油拿在手里。
耳边是安晚秋的喋喋不休,慕遇辰无力地叹了口气,固定后背的手滑到她的淤青处,然后……
用力一按。
“嘶——”
世界安静了。
总算能空出手上药了,慕遇辰在手心倒了些红花油,双手合一揉搓均匀,不久房间里的药味更甚。
余光扫到疼到自闭的安晚秋,慕遇辰忽觉好笑。
携带红花油的手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安晚秋本能地瑟缩,随着轻柔的动作,药物在皮肤表面扩散均匀,疼痛带来的灼热感逐渐缓解。
“于叔说他下手没准,怕弄伤你,所以没敢上手,”慕遇辰突然开口,“本来想叫个女服务生来帮你上药,但是现在店里正忙,况且女服务生……”
慕遇辰顿了一下,接着说:“淤青不揉开的话你且得疼好一阵。”
许是放不下面子,藏在被子里的安晚秋哼哼唧唧的说了几句慕遇辰听不清的话。
有一句慕遇辰听得真切。
“谁让你不说清楚,什么人上来就扒衣服……”
慕遇辰用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药油,哭笑不得:“合着关心员工还是老板错了?况且我什么时候扒你衣服了?”
安晚秋直起腰,凌乱的长发随着动作披散肩头。像是怕被老板看出逆反心理,几缕蓬松的碎发慌里慌张地盖住了被气到发红的脸颊。
“好了好了,”慕遇辰倏然联想到还放在自己房间的猫崽,嘴角不禁噙了一丝弧度,“于叔说你一直缠着他要看猫,正好这两天小猫的情况稳定了,我一会儿让人给你抱过来。”
他怎么知道我一直缠着于城要猫……
安晚秋摸了摸鼻尖,忽觉耳尖发烫:“哦。”
在慕遇辰发出信息后没多久,一个男服务生抱着一个纸箱子进来了,在安晚秋指示下将纸箱放在床边,和慕遇辰耳语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如慕遇辰所言,前几天的“小雪花”们已经被养成一个个“白面饼”,横七竖八地在箱子里摊着。
“昨天已经找到猫妈了,结果可能让你失望,猫妈被车撞死了,尸体还是在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明眸忽的黯然下去,安晚秋一手支着头,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猫崽柔软的肚皮,浅浅地应了声。
小猫好可怜,和她一样,都是没妈的孩子了。
“小猫就交给我,等断了奶,我会安排人进行领养程序。”
安晚秋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沉闷不少,“断奶起码得两个月,在此之前,只能委屈小家伙们喝羊奶喽。”
“你打算长住?”
“或许吧。”一只小猫被挑逗醒了,生气地啃咬她不安分的指尖,安晚秋勾了勾唇角,“起码这两个月是走不开了。”
“和家里人商量过了?”
闻言,安晚秋歪了歪头,松松垮垮挂在肩膀的发丝无力垂下,她的眸子含着某种笑意:“逃婚这种事为什么要和家里人商量?”
慕遇辰惊讶于她的坦然,常年冰封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温度:“逃婚?”
“说来就是包办婚姻罢了,我看不惯,和我家的老太婆大吵一架,她把我锁在房间里,想把我关到婚礼那天,但是我翻窗跑了。”
安晚秋打了个哈欠,“那个男人我连面都没见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这种老古板啊,他们不会真的以为先婚后爱这种玛丽苏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吧。”
药酒入髓,熏得安晚秋滴酒未沾却有了些睡意,就着好闻的药味,安晚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明明是向慕遇辰吐槽心事,反倒把自己讲得昏昏欲睡,到最后竟然直接支着头就坦然入睡了。
“冒失。”
慕遇辰抱走纸箱,小心翼翼地扶着安晚秋的上身将她放倒床上。
换做以前的他,这一系列动作可能仅仅需要几秒钟就可以完成。
而现在受轮椅的限制,仅仅是扶稳她的上半身,汗水就浸湿了后背的衣料,慕遇辰整个人不由得绷紧了神经,一刻也不敢松力。
掖好被角,慕遇辰望着地上的纸箱,又看看熟睡的安晚秋,思考片刻,还是将纸箱抱回自己的腿上。
可能是被慕遇辰提纸箱的动作弄醒,纸箱里,还未睁眼的猫崽们强撑着抬起脑袋,张着粉嫩嫩的小嘴就要发表反对意见。
慕遇辰头脑发热,扯过小毛毯,二话不说直接将猫崽们盖了个严严实实。
“对不起了。”
与其说是道歉,慕遇辰的话更像是良心受到谴责后的自言自语:“先委屈你们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