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许归华

7、引月

　　慕遇辰盯着屏幕，与日俱增的数字越发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

　　脚步声渐近，他头也不抬：“那些人怎么样了？”

　　一个黑色U盘飞到慕遇辰身上，险些砸到屏幕。

　　“都招了，为钱来的。”

　　心疼了显示屏两秒，慕遇辰看也不看，径直将U盘塞到枕头底下：“下次这种活直接推了，费时费力，连本都捞不回来。”

　　于城没回应他的怨艾，毕竟慕遇辰很少有像今天这么清醒的时候。

　　视线扫到地面上的纸箱，于城纳闷：“不是送到安晚秋房间了？怎么又带回来了？”

　　“她睡着了。”慕遇辰含含糊糊避开了于城抛来的疑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遇辰支支吾吾不肯多透露一分，于城一猜便能猜出个七八分。

　　不过是两个聪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于城年纪大了，即使阅历丰富，他也懒得插手小年轻之间的感情问题。

　　年纪也不小了，想谈就谈去吧。

　　替慕遇辰做完基本的复健按摩，于城似乎很疲惫，不愿和慕遇辰多说些什么，照例交代完一些重要事务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屏幕冒着森森冷光，晕染得房间更加阴冷。

　　慕遇辰倚靠着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除去流云，唯有一弦冷月作伴。

　　—

　　安晚秋趴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折书角：“慕遇辰，我好无聊啊！”

　　自从“打破502房不可进”的规矩后，安晚秋可算是释放了天性，三天两头就往502跑。

　　慕遇辰没发声就代表默许，有老板的庇护，即使被授权掌管酒吧大权的于城也拿她无可奈何。

　　安晚秋闹腾够了，见慕遇辰压根不鸟她，顿感无趣。

　　她凑上去，歪着头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被她半个身子挡住屏幕，慕遇辰总算有所反应了，摘下蓝光眼镜，一字一句地说：“你伤还没好，晚两天再出去。”

　　安晚秋被逗乐了：“我是带伤休假，又不是坐月子。”

　　耐不住安晚秋的软磨硬泡，慕遇辰才告诉她离镇子不远的宁城有一家奶茶店，规模小，但是在十里镇的口碑不错。

　　安晚秋调侃：“那你喝过吗？”

　　“……嗯。”

　　哦，原来一本正经的酒吧老板也会背地里喝奶茶。

　　慕遇辰一眼瞧出她不正经的想法，无奈地解释：“有一段时间要戒烟酒，郑姨就给我买奶茶，说奶茶比酒健康……”

　　安晚秋托腮看着他，只差在脸上写下“你尽管编，反正我不信”的字样了。

　　慕遇辰脸上挂不住，直接把她“请出了房间”。

　　回想起慕遇辰耳根泛红的窘迫模样，安晚秋站在门口，笑得丧心病狂。

　　于城锁上酒柜门，一转身就看到春风满面，拎着小包准备出门的安晚秋。

　　“做什么去？”

　　“去奶茶店！”被于城逮个正着，安晚秋第一反应是解释，“我今天的工作可圆满完成了，你没理由不许我出门。”

　　觉得理由不充分，安晚秋又补上一句：“慕遇辰已经同意了。”

　　“你想多了，”于城从吧台走出来，在上衣口袋摸索一阵后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她，“进城的时候顺手去城里医院拿点药，车费慕遇辰报销。”

　　安晚秋展开纸条，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她看不懂的药品，撇撇嘴，乖乖折好放入包里。

　　在房间里闷了几天，好不容易能出门透口气，安晚秋心情大好。

　　十里镇地理位置极为偏僻，离得最近的镇子也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而唯一沟通镇子与外界联系的，只有一条十几年前政府出资修建的盘山公路。

　　因为客流量稀少，镇子门前的进城车站一天下来才不过两趟，如果掐不好时间，很可能有去无回。

　　慕遇辰本意是想让于城骑摩托送安晚秋，这样节省时间还能有个照应，但被安晚秋以“他太忙”为由执意推脱了。

　　“等会儿！”

　　伴随一阵摩的发动机的轰动，一道飞影擦过她的衣角，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停在安晚秋面前。

　　摘下头盔，一头张扬跋扈的黄毛暴露在视野。

　　黄毛之下，一圈厚厚的白色绷带宣告着主人的狼狈。

　　安晚秋下意识后退一步：“是你？”

　　她的小动作被李思尽收眼底，他鄙夷道：“你这么警惕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最清楚。”

　　安晚秋冷笑，不予理会，想绕道走，结果李思一倒车，一下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上次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李思挠挠头，窘迫地说，“老板娘的债欠了挺长时间了，我一直要不过来，上面催得紧，我就想利用你激一激老板娘，没想到……她应激了，还冒犯了你，对不起。”

　　安晚秋抱臂，冷冷看着他。

　　李思摸了下额头，说：“你是要进城？”

　　他好烦。

　　“李思，这就是你的诚意？”

　　现在换成李思满脸写着吃惊：“你知道我？”

　　安晚秋双手抱臂，逐字逐句地说：“十五岁辍学，十六岁混成十里镇人人喊打的混混，今年你刚成年吧？”

　　“……”

　　“李思，若不是有人护着你，你能在十里镇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皮手套包裹的指节有下没下地敲点着车把，他反应很快：“慕叔叔告诉你的？”

　　安晚秋怔愣，慕遇辰告诉过她是没错，可没告诉她李思和慕遇辰是叔侄关系啊？

　　“行喽，既然他全都告诉你了，我倒是省得找理由糊弄你了，”李思重新戴上头盔，对安晚秋说道，“上来吧。”

　　这要是上贼船，她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话说他们既然是叔侄，上李思的贼船和上慕遇辰的海盗船没什么差别吧？

　　见安晚秋犹犹豫豫，李思捏了下车把：“你打算走过去？我可提前告诉你，上午最后一趟车在两个小时前就开走了，你要是想进城，就得等下午。”

　　看了眼时间，安晚秋一咬牙，跨上后座：“走吧。”

　　后视镜看到安晚秋悲壮的表情，李思纳闷——他们又不是上战场，她干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不远处的街口，两道身影驻足已久。

　　望着摩托的轰鸣消失在尽头，慕遇辰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于城却没动静，问道：“吃醋了？”

　　对于他的冷笑话，慕遇辰选择性失聪：“小姑娘一个人到处跑……有个人护着总是比独身在外要省心。”

　　“哦？是谁听说安姑娘被李四调戏，大晚上把李四从床上拽起来打了一顿？”

　　慕遇辰干咳一声：“李思行为不端，丢我们家的脸，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是要管教。”

　　你们又没血缘关系。

　　“那又是谁专程打电话让自己的侄子陪护安姑娘？”于城顿了下，难得调侃道，“不对，该是未来老板娘？”

　　“……”

　　不知为何，听到“未来老板娘”几个字时，嘴角竟控制不住地触动了下，不过很快，慕遇辰就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羞耻。

　　“于叔，”慕遇辰苦笑，倦意浓重，他慢慢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尚且于泥潭中不得脱身，又怎么舍得天边的冷月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