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Brevet

4、四

　　后来的故事游静没有讲下去，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那些游静不愿再提的事和不愿再想的人。

　　张融和游静在一起了，虽然她们都没说过我爱你，歌儿里说这叫“从未热恋已相恋”。游静上早班的时候不再上闹钟了，张融会温柔地从她的额头吻起直到恶狠狠地含住她的嘴唇，甚而直接整个人趴在游静身上对她上下其手。夕阳落下的时候张融会出现在茶餐厅，然后牵起游静的手带着她穿梭在人流里，街上依旧放着浮躁的歌儿走着陌生的人，游静却觉得一切都不同了。她们一起逛超市，把各种零食扔进推车，回到家用沾着薯片味道的手按着遥控器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全是恋爱的味道，全是家的味道。

　　张融一会儿有钱，一会儿没钱。有钱的时候她会放一摞现钞到游静的钱包，然后两手空空地和游静一起出门儿。没钱的时候她会大大方方地从游静的钱包里再掏出一摞钱，游静不知道她到底是放进去的多还是拿出去的多，游静也不知道她在哪工作，以什么谋生，她从没问过。有些事情的进展总是始料未及的，于游静，张融就是如此。游静总不能问这个每天和她盖着一床被子睡觉还经常做些少儿不宜动作的人“喂，你家里几口人？”，她只能等，等着张融自己说。

　　这就像一场拉锯战，输的那一方，只能是游静。

　　那天中午游静正在茶餐厅寻找着偷懒的机会，张融突然冲进来拉起她的手把她拽到门外，她得意地用两只手轻轻转过游静的头好让她直对着被狭窄的小路衬得更庞然的路虎，游静看看她又看看那辆车，生怕自己表错情。“这匹白马勉强衬得上我。”张融就这样架着她的白马绑架了游静，而游静得的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游静拿起张融一进门就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车钥匙，绕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儿，银质的钥匙扣格外扎眼，梅花、黑桃、红心、方片分居四方，比普通的赌场筹码更精致，游静当然知道，这该是个lucky chip，资深赌徒最爱随身携带的东西。她想，这玩意儿真合适张融，比那匹白马更衬。

　　“只有一样东西让我们平等，就是痛苦。”

　　美美摩挲着手里握着的lucky chip，她想这玩意儿真合适游静，比这辆路虎更像她的东西。路标告诉美美距离北京只剩下五千米，这几天她们不停地赶路，几乎日夜兼程，现在正轮到游静休息。美美瞥了一眼倒后镜，看见游静正仰躺在后座儿上轻揉自己锁着的眉头。游静坐起来拍拍美美的肩膀，她说“让我把它开进北京。”

　　“对人类来说，最好的安慰剂就是知道你的痛苦并不特殊。”

　　张融笑着吻醒游静，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蹭着“今天不骑马，我们走着上班。”那天天气晴好，没有任何不妥。

　　张融消失的第一天，游静打开钱包发现里边儿一分都不剩了；张融消失的第二天，房东敲门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月房租该交了的意思；张融消失的第三天，游静检查了自己的户头，本来就不长的一串数字也不留情面地归零。

　　第一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骗了，第二次她等过那个骗子，第三次她想也许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骗子，或者至少有勇气成为一个赌徒。第七天，游静从茶餐厅结了自己那笔账，回家洗了个澡换上在衣柜闲置许久曾经在夜总会穿的裙子，拿着自己那点儿刚发的那点儿工资踩着高跟鞋进了赌场。不巧的是那匹白马就在门口停着，游静打听到开着那辆车的人，以后的每一天她都目不斜视地从白马旁边走过，没想过拍拍它。

　　“你该认主。”第十四天的时候，桌对面的男人抱住自己的头狠狠地砸了两下，然后把手里的钥匙推给游静，马儿回来了。游静是个天才，天生的赌徒，而每个赌徒都很难不成为一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