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藤/藤三] 烈日与碧空》聋的传人

3、PART 3

　　藤真发现是三井的一刹那，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
　　此时三井的造型是帅哥店员妆，他穿着米白色的短袖衬衣，胸口印着商店LOGO，头发比上一次藤真见到时要长一些，水银般的灯光阴影里显得有些卷翘，好像脑袋上撑开的一朵朵小叶子。
　　藤真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尽管他的这个笑容在对方眼里看起来是是毫无含义的。
　　“藤真健司，你好，”三井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眉眼间迅速笼上一层冷淡，“你需要买些什么？”
　　差劲透顶的家伙，居然能再次遇到呢。
　　没有他，自己还可以在冬季选拔赛上走得更远一点。说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三井寿可不是什么圣人，输掉比赛之后他连揍人的心都有。
　　藤真对交谈者态度并不太敏感。他微笑着继续话题：“你在西原府立大什么专业呢？”
　　“哎——”三井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不过既然对方这么问了，说明对方知道自己的学校而且也在西原，“我是机械工学科的。呐，你呢？”
　　“商法科。”
　　“啊，很棒喔。”三井打了一个官腔的应答。不过法科的确是本校最有实力的专业。
　　“没什么大不了的。”藤真眨了眨眼睛，这是他的真心话，但是在一般人听来是泛泛的谦虚而已。
　　三井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努力把话引到正规来：“你要买什么呢？”
　　“明信片。”藤真的表情也像是刚刚想起要做的事情。
　　“你喜欢什么样的？”
　　“……就拜托你帮我找吧，好看一点的那种。”
　　藤真对眼前这人的品位很感兴趣。
　　“好看一点的啊——”三井把尾音拖得特别长，眼珠转了转，“你想寄给谁呢？”
　　“朋友，你也应该认识，和你们打过比赛，南烈。”
　　“啊啊，我认识的，”三井来了聊天的兴致，完全忘记五分钟之前还对藤真心存敌意，“那个药店小子。”
　　“那个……”不知道南烈听到这个外号会作何感想。无论如何，总比【王牌杀手】要好听许多。
　　“听说他现在在美国？”
　　“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现在和流川在同一个城市。通电话的时候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他们可是巧。”
　　“我们也很巧呀。”三井脱口而出。
　　“是，我们也很有缘分。”藤真不假思索地点头附和。
　　三井嘴角一弯。藤真感觉到又一次被对方明朗的笑容牵引住了。他甚至从三井深深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特别愉快的眉眼，这可真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你不如买这套吧，”三井拿出一套动漫图案的明信片，“你看，军曹，多拉A梦，皮卡丘……你朋友收到一定会很开心。”
　　藤真爽快地打开皮夹子：
　　“一共多少钱？”
　　结完帐，藤真赶紧把这套毫无品味的明信片放进包里。
　　照理说，东西买完了，他应该走了。可是藤真还执拗地在自己的想象力当中挣扎。他想留下来聊天，问题是，第一，他和三井并没有那么熟，其次，莫名其妙打扰别人的工作完全是超出藤真教养之外的。难道，就这么算了？等待着下一次校园里的偶遇？或者是，给南烈寄去一打明信片，然后用需要再买的借口继续光临【鹈】？……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三井已经把考勤卡插进机器里了，转头叫他：
　　“我下班了。一起走吧。”
　　“啊？哦。”
　　“你住哪里？我骑车送你回去。”
　　“学校里。”藤真本来想回答不用你送，但是闪电般地转了念头，“你呢？”
　　“市东小川栄町。”
　　“有点距离呀。”
　　“还好。我每天骑车上学，也没觉得很远呐。”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完全没有的事。”三井抓抓头发，头歪了一下，示意藤真坐上来。
　　“我要开车啰。”
　　三井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神气活现地好像驾驶一台莲花跑车。
　　风鼓起三井的T恤，后座的藤真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和沐浴乳混合的味道，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绵长而平静。
　　“喂，你说是吗？”
　　三井转头说道，眼睛比路边的灯光还要明亮。
　　“啊？”藤真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三井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好说，“是的。”他隐约知道三井之前一直在说冬选赛的事，有点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时他居然有一种微妙的，一半解脱一半释然的心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三井寿，是跟以前所有对手都不一样的对手，完全不一样。
　　两人又陷入沉默。只听到车轮沙沙的响动。
　　学校到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
　　“回去请小心吧。”
　　“我知道了。”
　　两个人拘谨地告别。双方都觉得气氛有点莫名其妙。
　　三井在心里对自己说，三井寿你在干嘛啊？你什么时候会这样跟朋友道别啦？藤真嘛，自负得要命的家伙，你跟着假模假样装什么礼貌呢？你应该表现比他自然一点，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啊。
　　于是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揽住藤真的脖子，就像对待德男他们一样晃了晃，只不过没敢用力。
　　三井表达友情的方式，不得不说，非常拙劣。因为他看到藤真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好像玩具娃娃的发条突然停掉了似的。
　　三井尴尬得半死，含含糊糊地闲扯两句就想溜走。
　　“等一下，三井君。”藤真拽住车龙头，笑眯眯地，眸子璨然晶亮，“有空，一起打球吧。”
　　“好的好的。有空出来打球。”
　　一阵风似地骑远了。
　　三井有些茫然，他看不透藤真，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真是难对付的家伙。

　　两天之后是学校各大社团的招新周。
　　已经提前进入体育联合会做会长助理的藤真被拖到招新现场帮人解答。
　　“前辈，请问参加篮球部有条件限制吗？”一个长得很像超级玛丽的男生问道。
　　“我不是前辈，我也是一年级生。参加篮球部只需要通过一些简单的试训和考核。如果要加入校队的话要看队长的意思。”
　　玛丽大叔欢呼雀跃：“太好了，喂，你说我有希望进校队吗？”他听到藤真也是一年级生，称呼立马降了一个调。
　　藤真看了看玛丽大叔的罗圈腿，笑容可掬的回答：“这要问队长。”
　　“这是我和我同学的报名表，他今天下午打工没有来，可以代报名吧？”
　　“可以。”
　　第一张表格：若宫完志，一年级，机械工学科。
　　下面一张：三井寿，一年级，机械工学科。
　　男生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抿起一个喜悦的弧度。

　　又是一周后。
　　下午两节民法课，藤真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下课的时候，一群同学叫他去KTV，对于过于热情的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好说：“对不起，社团有活动，我已经迟到了。”
　　“什么社团活动啊？这次联谊可是有美术科的女生来的哦。”
　　好在班长帮他解围：“健司是校队的主力，你们就不要打扰人家练球了。”
　　“什么？才一年级就已经是校队主力了？”
　　“藤真君太厉害了啊。”
　　“以后我们要去看你打球。”
　　嗡嗡的溢美之词中，藤真一面擦汗一面向体育馆跑去。
　　三井寿，你可要来参加试训啊。

　　大门打开，藤真在一群人头中搜索了半秒，长舒一口气。他来了，正轮到自我介绍。
　　“三井寿，一年级，身高185，体重74。擅长的位置SG，”顿了顿，“球队最好成绩，神奈川县大赛第二名。”【作者乱入：为毛三井会长高长胖，嗯哼，不解释~】
　　这个自我介绍一点不张扬，倒是恰到好处地引起了队长渡边英信的注意。
　　似乎是个有意思的小子。渡边英信上下打量他，过去的成绩单还不错，人长得很精神，个头符合要求，就是有点瘦，整个人看上去过于修长，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大学联赛里猛烈的冲撞。
　　副队长山崎正看到藤真走进来，招手叫他过去。藤真微笑着冲三井点头招呼，三井眼睛一亮，同样回了一个微笑。
　　“你认识那家伙？”一旁的若宫完志惊讶地问道。
　　“高中比赛时认识的……”
　　“你没发现他直接走到正式队员的练习区了吗？”
　　“啊？是啊，他怎么没参加试训选拔？”
　　“据说早就内定了，那混蛋还代表篮球部招新来着。”
　　“这样啊。”
　　“那个小白脸长得那么女气，怎么可能会打篮球？”玛丽大叔一脸闯关失败的悻悻表情。
　　“闭嘴，完志。”三井冷冷地说，尽管他对藤真不爽，但他讨厌听到这样的言论，“那家伙很强。”三井加重语气补充道。的确，很强。
　　若宫完志被三井冰冷的态度镇住，乖乖收声。
　　藤真并不知道那两只在谈论什么。
　　他做练习的时候显得不在状态，被学长骂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急匆匆地跑到试训场地看三井的比赛。
　　三井所在的队伍大比分领先。场上的他显得非常得心应手，每进一个球都会露出孩子一般不加掩饰的得意笑容。藤真看着他，甚至感觉【神气活现】这个词是专门为他而生的。
　　副队长山崎满脸激动，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藤真用余光瞥到三井寿的名字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圈，旁边一个箭头标注：篮球智商优秀，策应能力优秀，具有背身单打能力，三分命中率惊人。
　　队长渡边在慢条斯理地挖耳朵，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只有三井拿球时，他会停下来凝神地看。
　　藤真高兴地笑了，他知道，西原府立大学篮球校队，正在向三井招手。

　　试训赛结束后，三井坐在体育馆外面的台阶上，一边喝宝矿力一边吹凉风。
　　藤真走过去：“最后几个球没进挺可惜的。”
　　三井很坦然地耸肩：“数据不是那么好刷的，运气很重要。”
　　藤真挨着他坐下来，低着头，看两个人的影子在日光下重叠成有趣的印记。
　　时光安静。
　　藤真看到三井的汗水顺着发鬓一直流到T恤领口里，小麦金的肌肤亮得灼眼，是那种用眼睛看都觉得光滑漂亮的皮肤。藤真心里微微一动，像被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你没参加试训。”三井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是体育联合会会长助理吧，所以让我直接进了。”
　　“会长助理？那是干嘛的？”
　　“不知道，也许是打杂的。”
　　三井脑海里浮现出藤真端茶倒水唯唯诺诺的样子，一时间无法接受地笑出声来。
　　藤真一本正经地说：“喂喂喂喂，你的样子，是在嫉妒我吧？”
　　“您说得对，助理大人。”
　　“这算什么话呀？”
　　“谎话。”
　　“骗人，你不会说谎。”
　　“你说话有逻辑错误。”
　　“哪里有？”
　　“哪里没有？”
　　“你应该修逻辑课。”
　　“我选了哲学公共课。”
　　“那个没用，还不如选插花。”
　　“学校没有开那门课，笨蛋！”
　　……
　　在别人听来一头雾水的无聊对话，两个人居然讲得津津有味。
　　一部伪劣青春片，两个无所事事的少年维特，坐在光影交叠的台阶上，乏人照顾的体育馆周围杂草丛生，草缝中浅色的波斯菊在风里摇晃。没有领子挺起的白衬衫，只有汗津津的运动T恤，台词弱智得令人心碎。
　　时间好像是静止不动的，又好像滴滴答答走得飞快。
　　突然有人不合时宜地插进来：
　　“藤真，队长叫你。”
　　“明天见。”藤真站起来，恋恋不舍地道别。
　　“明天见。”三井的笑容干净得像玻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