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藤/藤三] 烈日与碧空》聋的传人

2、PART 2

　　上午九点三刻，藤真一个人走出候机门。他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然后坐进车的后排位，语调轻快地对司机说：
　　“西原府立大，谢谢。”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男生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的线条简单而清爽，从外貌到礼貌都无懈可击，连司机大叔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位顾客两眼。于是，一路上，本来就热情的司机大叔更加热情似火，话多到令涵养极好的藤真忍不住微微皱眉。
　　藤真不大能够理解为什么陌生人可以熟成这样，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连飞机上也有女生跟他搭话一样——不过他还是按照一贯的原则，彬彬有礼地一一回应。曾经，他的这一处事原则被高中的队友们认为是【手腕高超】【世故老练】，藤真在心里想，鬼才知道到底谁老练呢，他只不过是个严谨地按照原则好好走自己路的人罢了。
　　藤真以前在翔阳高中是风云人物，长相出众，成绩好，又是运动健将，有人觉得他完美到像个假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假得无法让人讨厌。他有种令人着迷的信服感。花形说，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藤真跑到非洲大草原腹地，也能把当地土著们团结成一个部落的。
　　下车后，藤真礼貌地跟司机道别，谢绝了互留联系方式的好意，然后慢慢拖着旅行箱在校园大道上走着，顺便打量人生新一页的生活环境。

　　“喂喂，阿德，你不至于哭吧？别……别跟我来这一套！你的表情好像我要进屠宰场！”
　　这个声音很耳熟。他眯起眼睛，回头。
　　这是藤真第一次在球场以外的地方看到三井。
　　湘北队的射手穿着跟湘北队服一样颜色晃眼的T恤，动作幅度又大又夸张。
　　他好像在跟几个朋友道别。不过那架势不像是道别，倒像是傻瓜开会。
　　居然，跟他在同一个学校呐。
　　藤真没有兴趣跟昔日的球场对手打招呼，倒不是心怀芥蒂，说到底不过是一些球场恩怨罢了。他只是单纯觉得招呼毫无必要。况且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
　　他去教务处办理一些手续，然后去见了父亲的几位教授朋友，接着和高中时代的学长兼篮球队队友一起吃晚饭。直到九点一刻才回到住的地方。学校西北角一幢16层公寓楼——父亲早早就托了朋友，给儿子定下了教职人员的宿舍（学校不提供学生宿舍）。
　　藤真坐电梯到7楼，拿钥匙打开房门，收拾东西。他是严谨和爱洁的人，但他又不喜欢打理家务，唯一能够保持良好生活习惯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减少所需用品。所以当藤真把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整个房间看上去还是空荡荡的。装饰品就是床头柜上一个冬季赛的奖杯，以及和家人的合照。
　　拉开落地窗帘，7楼的风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却足够看到远处居民区错落有致的各色灯光，像许多百无聊赖的眼睛。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和三井的偶遇。藤真没在球场上留意过那人的笑容，今天看到那家伙弯起的眼角，好像天生就是用来笑的一样。
　　有阳光落在睫毛上面的感觉。
　　比起三井留给他的惨痛记忆（主要还是全国大赛），他更愿意记得三井投篮的完美姿势。能在离家那么远的西原府立大遇到认识的人，其实是件很棒的事情呢。藤真几乎有点懊悔没有过去打招呼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下次遇到了，就去打个招呼吧。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藤真心情很好，陌生的空气也变得特别愉快。他把电视打开，一边听午夜新闻一边冲澡。
　　明天，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

　　同一时刻，三井刚刚把朋友们送走。
　　地上散落着酒瓶和烟蒂，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垃圾。德男他们说好了只住两天的，结果磨磨唧唧了快一个礼拜才走。三井心想反正垃圾扫干净了还会继续产生，他索性等垃圾制造者走干净之后才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和其他大学新生不同，三井提前一个月就来到西原。
　　他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好。
　　他一下新干线，先买了一份本地区的交通地图，然后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以西原府立大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三厘米的圈，在这个圈里选择了四处居民区，接着用笔记本上网查了查这四个地点的情况，很快就敲定了一户出租的阁楼房。打了两通电话，接下来，他就高高兴兴地搬进自己的新据点了。房东是个挺好说话的欧巴桑，对这个机灵的年轻人非常满意，经常做美味的料理端到阁楼请他吃。后来朋友们轮流来看他，制造了不少垃圾和噪音，房东太太时不时气呼呼地上来敲门。好在三井嘴巴甜脸皮厚，说了很多漂亮话才让房东太太不再发怒。直到把德男他们送走，三井才最终大大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三井提提踏踏地下来扔垃圾。夜风有点凉，风中混合着花香和蝉鸣。他远远地看了看学校的方向，建筑物的轮廓像黑暗里的怪兽，但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温柔可爱。
　　明天要早点起床。
　　三井一边嘟囔着，一边踏上楼梯。
　　他打算设置两个闹铃时间，以防自己睡死。

　　开学后藤真一直很忙。
　　他读的是商法科，照理说功课不重。可是藤真有几位学长（就是前面提到的跟藤真一起吃晚饭的非龙套们）都是学校社团的重要人物，热心地想把这个出色的学弟招到社团里来。
　　西原府立大有几百个社团，分别归□□联合会，体育部联合会，研究部联合会管理。
　　“健司，你是学法律的，不如就到法务研究部来吧。法研部是联合会最大的一个部哦，你来做我的副手，一起把研究部做大吧。”研究部联合会会长北川京一声音洪亮。
　　北川不仅是藤真的学长，也是藤真父亲好友的儿子。
　　“我早就听说藤真君是高中篮球界有名的篮球手了，还在全国大赛上拿过好名次，这种人才，还是应该到我们体育联合会来吧？”
　　开口的人藤真并不认识，藤真以为他只是和学长们一起吃饭的朋友。后来才知道，这个长相帅气打扮精致的学长名叫松原野，是体育联合会的会长，兼任足球部部长。
　　“前辈抬爱，其实我也想在一年级多尝试一些东西。我想参加体育部，也想加入研究部，职位什么的不是目标，能开阔视野就可以。”
　　一直默默吃饭的藤真从餐桌上抬起眼睛，诚恳地说道。
　　于是身兼数职的藤真就这么忙起来了。
　　后来北川评价藤真【回答得圆滑而不落痕迹，两方讨好又非常得体】，藤真听了有些不快，难道说真话也被认为是【圆滑】的人吗？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和某些人不能够在一条直线上行走。

　　一个月后。
　　藤真打开信箱，发现有一张明信片在静静地等待着。图案是神秘的花园城堡，背面寥寥几行祝福语，落款名字，南烈。
　　高三那年藤真缺席了全国大赛，却意外地接到了南烈的电话。他当然记得一肘之仇，不过时隔一年居然能主动联系，南烈诡异的做派还是大大出乎了藤真的意料。没聊几句话，聪明的男生还是听出了迟到的歉意。他爽快地接受了这段古怪的友情，南烈高中毕业后去美国念商科，两人一直保持良好的联系。
　　藤真是个做事细致的人，他不想用学校便利店卖的那种明信片，古板地印着校徽和校训，他觉得应该回复一张同样精致的明信片。
　　他决定到商业街上挑选一套。
　　于是，终于在一个月后，藤真又见到了三井寿。
　　灰尘堆叠里，命运的齿轮慢吞吞地转动了起来。

　　我们前面提到过，三井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好。他在来西原不久之后就开始打零工。这个时间点，他正在一家【鹈】的精品店里做店员。
　　叮咚一声，自动门打开了。
　　三井惯性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抬起头，然后嘴巴张成O型。
　　由于门开而带来的风吹起男生栗色的头发，看起来柔软极了。
　　后来三井回想起这个镜头，总觉得每一个细节都像水彩描绘出来的栩栩。
　　藤真用温和而又丝毫不回避的目光打量着三井，没有什么含义地微笑着，似乎没有注意到三井震惊的表情。
　　“你好，三井君。”他熟练地打着招呼，“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