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水晶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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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囊还没放下，林若心就听见叮当响，一股奇异的味道到了鼻尖。腰还弯着，只抬起头来看，一个穿着大披肩长裙的女子对着她微笑，手上一大串的镯子。
坐定，对面的女子也早已双手交握，看着她。那目光温和，不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你想知道什么？”女子一开口，牙齿洁白无比。
“我还找得到他吗？”林若心十分认真地问。
女子双眼紧闭，细长的手指在摩挲着，口里似乎念念有词。林若心凑近听，什么也听不清楚，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女子睁开眼睛，林若心这才发觉她的睫毛纤长，眼白瞳仁黑白分明。
“会的，你会找到他的。”女子的眼睛里都是肯定。
似冬日里一碗热热的姜汤灌下去，林若心满是欢喜，一个不自禁抓住女子的手：“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
女子欲言又止：“但是……”
“但是什么？”那碗姜汤喝下去才发现竟有微微苦涩。
“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寻找，但是不会很顺利。”说完，女子十指交握，似在为若心祈祷叹息。
若心心里一窒，随即又恢复自然。一段时间算什么，她背着行囊寻觅他的踪迹已经整整两年，这么多的日子都熬过去了，还怕等待吗？况且这一路上她也不是顺风顺水的，一个弱小的独身女子在外，总是有些麻烦与不方便的。她什么都不怕，只怕怎么都找不着他。
女子看若心脸上几秒钟的变化，瞬即了然，只轻轻将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祝福你。”
若心再次道谢，想要表示酬谢，女子摇头，将她送出帐篷。
若心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帐篷是用厚厚的彩色花纹的毡子织成，阳光美好，却也照不进去，她只好继续往前走。她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吉普赛人，在不停地流浪。不过，吉普赛人流浪的是心，而自己流浪的是身体。她的心，一直都在。
爱情就像是水晶球，透明却充满着神秘。陈泽源就是她的水晶球。
认识陈泽源，还是在他街头画画的的时候。画板上，他指节分明的手拿着铅笔寥寥几下，就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再细细修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栩栩如生。林若心那个下午看着他画了四五个人，终于鼓起勇气，拿了一瓶水走近：“喝水吗？”
陈泽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邋遢的外貌还能吸引住如此动人的女子，反应有些迟钝。
林若心容不得他的拒绝，挤开瓶盖，朝他手里一塞，然后看着他缓缓将瓶口送至唇边，露出清淡的笑容。
真的，画过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东西，林若心的笑是陈泽源见过最清淡的。他喝了半瓶水之后提出邀请：“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吗？”
林若心径直坐在几米开外的小凳上，手足无措。
陈泽源提起笔，又放下：“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你舒服最好。”
林若心紧绷的一颗心就放下了。她还记得那天的自己穿一件大大的白衬衫，却是民族风的样式，领口有白色的花结。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着一双白色的球鞋，干净清爽。
陈泽源的手指快速在画纸上飞舞着，很快，一幅素描就落在林若心的手里，连她眼睛里的微微羞涩都画出来了，林若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许多事情的发展是不需要问以后问后来的，因为一切是那么顺其自然。
林若心穿着不同的衣服来，拿一瓶水给陈泽源，然后他会帮她画一幅画。无需言语，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默契。眼神交流，彼此便心知。
后来，两个人一起吃饭。再后来，两个人一起牵手。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平淡而真实。可命运愿意捉弄每一对平凡而幸福的恋人，递出小小橄榄枝，然后要你抉择。
本市一家著名画廊向陈泽源提出愿意出售他的画，但是希望他能够去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画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风情。
林若心坐在桌前，忐忑地交握着双手，她不敢问。
陈泽源那一阵子很是沉默，也不出门画画，关在封闭的画室里画他最爱的油画。
林若心趁着他买烟的空荡里掀开画布，那是一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宽广，她知道，是陈泽源的梦想。她的身体一颤，然后作出了决定。
陈泽源的那支烟从超市抽到家只抽了一半，红色星火在黑夜里明明灭灭。门口的檐下没有灯，但他还是看到那个长裙飘飘的倩影，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有些却步。
烟蒂上的余热差点烫着手，陈泽源赶紧掐灭，林若心开了门，光线突然照及，两人都不自觉地微微闭上眼睛。
“去吧，我会等你。”林若心开口。
“不。”陈泽源挣扎。
“去吧，我不想你后悔。”
“不。”
“去吧。”
“不。”
似一场拉锯战，林若心越来越坚定，陈泽源越来越动摇。终于，两人都不再说话。那一夜，枕着冷月光，两人拥抱躺在床上。
身体的温度逐渐变低，可谁都没有动。也许一动，心里就有什么东西跟着动摇。
次日，陈泽源去了画廊报到，领了路线图和经费卡。不得不说，对于一个不算入流的小画家来说，这样的条件与薪资实在优厚。
陈泽源拉着林若心去他们第一次画画的地方，第一次吃饭的地方，第一次看电影的地方，第一次拥抱的地方，第一次亲吻的地方。他们做着很多次后重复的第一次，陈泽源激动地声音颤抖：“若心，等我回来娶你。”
两年，七百多日，倒计时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林若心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在日历上撕去一页。因为等待，因为期盼，她很充足。她希望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她希望自己的笑容永远都是不变的，她希望陈泽源回来看到的还是原来的自己。
终于，两本厚厚的日历撕了个干净，可是她的等待却还没有到尽头。她安慰自己，两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两天算什么。
三天过去了，林若心去那间画廊询问。画廊的工作人员已经很熟悉她了，两年里陈泽源的画卖得很好，而且还是个高产家，他已经是画廊里炙手可热的新人画家，也是画廊准备强力推出的一位。他的部分画作已经在做一个筹备，为他归来之后的首次画展做准备。
“对不起，林小姐，陈泽源两个星期前给我们寄来一幅画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们。”
林若心不知所措，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两年前，陈泽源离开，她都没有流泪。可现在，她连想都不敢了。跌跌撞撞走了出去，阳光刺眼，眼泪流得更加凶猛。
林若心给陈泽源发了几十封电邮，石沉大海。他们一直有联络，陈泽源发画回画廊的时候总会顺带给她一封电邮报平安，可她也已经半个月没有他的消息。
等待变得坐立难安，林若心听从自己的心，辞掉工作。所幸，陈泽源两年来售出的画作报酬扣除画廊的中介费，竟也成为林若心存折上一个不菲的数目。她背起行囊，沿着陈泽源的足迹，勇往直前。
每每经过一个地方，她都会想象陈泽源站在那里会想些什么，他在哪里取景，他会跟什么人交谈。她甚至时常觉得，他们就像同一条河流里的水，流过同样的途径，见到同样的鱼儿，亲吻在同一块石头上。然后，勇气横生，连仰望天空深呼吸都会幸福。
到了最后，她也快弄不清楚，究竟双腿的前进是因为一种思想控制行为的惯性，还是真的为了寻找她的水晶球。也许，两者皆有吧。但不容否认，她确实思念陈泽源，与日俱增。
最后一站也已经走过去，林若心站在荒芜的山顶，浑身发冷。已经入冬，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衣，脚下是棉靴，可还是抵抗不了地冷。
林若心不失望，为什么要失望呢？那个吉普赛的女子说过，她会找到的，而且是水晶球告诉她的。
带着满身尘土回到最初的城市，租住的屋子早已经退掉，林若心惶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归。那样一种感觉，和最初寻不到陈泽源的感觉很相像，没有安全感。
她找了一间酒店，但还是彻夜难眠。在外面那么多的日子里，很多时候只能睡车站，但她还是睡得很香。酒店里的条件不知好上多少倍，柔软的床铺，洁白的床单，还有二十四小时可供使用的暖气和热水。
林若心翻来覆去，拉开窗帘，天亮了。
又去了那家画廊，两年不见，室外的装饰早已焕然一新。门口树立一块解说牌，林若心立住安然看着，一字不落。
著名画家陈泽源将于本月二十四日在本店展开第四次画展，此次画展将出展他两年前环游欧洲的所有作品。
林若心有些发愣，门口的服务人员笑容标准，八颗洁白的牙露着，笑容温柔：“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林若心失神了几秒，涩涩开口：“陈泽源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先生两年前就回到本市，他已经将环游欧洲的部分作品分次展出过几次，这次是规模最大，作品最齐全的一次。小姐如果您想来观看的话，可以提前到我们的前台去登记订票。”小姐的普通话标准，声音也甜美，可林若心耳朵里嗡嗡做鸣。
二十四日的画展，林若心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眼前一幅幅熟悉的场景。耳边不自觉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
“陈泽源又出画展了。”“是啊，走运了他，财色双收。不对，应该是财名色三收。”“怎么回事？”“知道这间画廊的老板是谁吗？”
“不知道。”“副市长千金。”“哦。”
远处，一西装笔挺男子臂弯里靠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两人浅浅低语，似乎在说些什么，模样亲密。林若心淡淡地看着，心如明镜。
数月后，本市日报上突然新增一专栏，专栏作者水晶球。因其见闻颇为丰富，思维方式也很独特，且很有自己一番独特见地，风靡一时。近期推出一系列图文并茂的游记，也引发一场热闹的欧洲游热。
陈泽源翻开报纸，看着水晶球笔下那一幅幅熟悉的场景，心头一热，眉毛也蹙了起来。突然，颈上多了一双手臂，娇喃声就在耳际：“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陈泽源一手搂住身边的人儿开始热吻，一手将报纸上那一页轻轻覆盖起来。
他也没看到，女子闭上眼的那一秒，眼睛里的惊慌与不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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