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未曾说也不会再说的话语【精修完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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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夏季的须弥城天气总是反复无常。艾尔海森进入咖啡馆时天气正好，但是等咖啡喝完，他准备回家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
不过艾尔海森早对这种天气的反复有了准备，他是带着伞的。
浓厚的云层挡住了月与星辰，暴雨阻隔了人的视线，路灯的光亮也难以延伸。
街道上人影寥落，艾尔海森独自走在道路上，忽然想起了莉娅。
祖母在世时曾和他说过遇见莉娅的情景。那时的天气的和现在的一样糟糕吗？来到他们身边之前，莉娅经历过这样的大雨吗？
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旅行还好吗？有没有旅伴？是在城镇还是野外？
这样的近似于“牵挂”的情绪本来不属于艾尔海森的。但因为莉娅，他好像变得稍微柔软了一些。
艾尔海森并不排斥这种改变，这柔软并非是负面的影响，反倒让他在某些特定状况下的理解能力增强了。
忽然，艾尔海森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金发的青年抱着纸箱，有些狼狈的站在屋檐下避雨，但从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就能够看出这一行为收效甚微。他好像自己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努力的侧过身体不让雨飘进纸箱里打湿里面的资料。
正是艾尔海森过去的朋友卡维。
很早以前艾尔海森就知道卡维终有一天会因为他的理想化和合群思想碰壁。在艾尔海森看来，如果你不先珍视自己，那么许多事情在开始做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
艾尔海森没有奚落过去朋友如今失败的喜好，要按照平常来说，他可能会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但或许是因为艾尔海森刚才想到了莉娅，所以面对这么狼狈的卡维时，他少见的动了恻隐之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维和莉娅其实挺像的。如果莉娅现在在他的身边的话，肯定会帮助卡维的——就像对小时候的她自己伸出援手。
于是艾尔海森上前几步，对卡维说：“如果实在没地方能去，可以先在我家待一晚上。”
卡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脸惊讶：“艾尔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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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装作没看见我直接走过去。”卡维小声打着喷嚏。
其实他刚才也看见了艾尔海森，只是不想看见对方的神情，所以刻意转过身去。
对于卡维来说，他并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无论嘲笑还是可怜都是他不想看见的神情。
“下雨天的时候看到一个为箱子挡雨的人还挺新奇的，尤其是熟人。”艾尔海森这么说。
卡维也知道这样挺傻的，但还是嘴硬道：“那还不是因为我看见你了。”
“你觉得你淋成落汤鸡转过身熟人就认不出来那是你吗。”艾尔海森反问道，“还是说你觉得我的视力在几年内已经衰弱到了两米开外看不清东西的地步。”
艾尔海森平时可是很注视用眼健康的。毕竟对他来说，只有身体健康才能去把他想要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到了。”艾尔海森看了一眼门口的东西，和出去时别无二致。其实他知道莉娅肯定不会回来，但还是习惯性的看一眼来确认。
这到底出于何种心态，他现在也没想明白。
卡维看出来这栋房子是教令院分配的资产，户型和他已经卖出去的那套没什么区别。当年他转告办事方放弃这栋房子的产权、收到艾尔海森支付的摩拉时的那个情景还历历在目，但现在他算得上是无家可归了。
卡维把纸箱放在地上，忍不住环视了一眼这里的装潢。看起来这些年不只是他变化了，艾尔海森也变了，至少这个装修的审美非常在线。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与皮肤相接触的冰冷感觉让卡维打了个冷颤，他转过头去问艾尔海森：“你家的客房是哪一间？我想换个衣服。”
“我家没有客房。”艾尔海森指了指其中一间卧室，“那是我的房间，你可以去洗漱一下。”
“噢噢……啊嚏！”卡维从纸箱里翻出干衣服急忙去换衣服了，显然也很担心自己着凉生病。
艾尔海森则是转进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驱寒的姜茶。
莉娅对于饮品上总有许多巧思，虽然她不在家，但在家里有许多她准备好的茶包，整齐的放在壁柜里，方便艾尔海森取用。
打开壁柜能甚至还能看见留有她秀美字迹的字条——那是茶包的配方，如果艾尔海森在她回家前喝完了那些准备好的茶包，还能根据配方自己自备一些。
但艾尔海森自己尝试准备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总觉得不如莉娅准备好的茶包泡出来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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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艾尔海森正在半开放的厨房喝着热茶，看样子似乎在发呆或者思考什么。
“咳咳。”卡维轻咳一声道：“我换好衣服了。”
艾尔海森听到动静抬眸看了他一眼，非常平静：“哦。”
然后又是安静。
卡维有些不自在的寻找话题想要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毕竟他和艾尔海森说起来已经好几年没交集了，“那个，你刚才说你家没有客房，是另一间卧室改成杂物间了吗？”
“不是，那是我妹妹的房间。”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把杯子里的配料倒在脚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冲洗手中的杯子。
“噢噢，那我今晚在客厅沙发窝一会吧……”卡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你有妹妹？！”
“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艾尔海森显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卡维这么震惊。
卡维这幅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说：你居然还有活着的家人。
“那我之前为什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但卡维仔细想来，艾尔海森确实是个距离感很强的人，他几乎没怎么从艾尔海森的口中听说过与家庭有关的事情。
“家庭关系是什么很值得与他人聊起的话题吗？”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不喜欢聊起私事的性格。
艾尔海森带过与家庭关系有关的话题：“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刻薄到收留人一晚还要叫对方在沙发上休息的人吗？我妹妹现在不在家，你今晚先在我的房间休息，我去她的房间。”
卡维的话被艾尔海森这番安排堵在喉咙里，他沉默了片刻，才闷闷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艾尔海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类似于惊讶的情绪，但他点了点头，对卡维的感谢表示接受度良好：“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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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在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洗漱完以后去莉娅的房间。
她房间的钥匙就挂在门上，但实际并没有锁上门。
说起来，这还是搬家之后艾尔海森第一次进莉娅的房间。
两个卧室的格局是一样的，但莉娅的房间装饰相比起他的房间要更加明亮温和。
艾尔海森简单的四处看了看，倒不是说他有意窥探莉娅的隐私，这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野猫入睡前会仔细观察周边是否安全一样。
莉娅实际上在新家待的时间并不长，自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常常在外游历，回家休息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相的变化。但艾尔海森站在这里环视这个房间，却觉得莉娅好像从未长久的离开过一样。
房间里莉娅的东西被她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小桌子除了装饰用的摆件外并无其他的琐碎物品，却又能看出很多很多属于她的痕迹。
床铺得很平整，被褥也叠好放在一旁。莉娅离开前想必用过熏香，淡雅而绵长的香气在室内无声的流动。
艾尔海森几乎可以想象出莉娅那时在这个房间里整理物品时的神态与动作，那些幻想真实到他亲眼目睹过一般。
但他上次见到莉娅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艾尔海森刚刚下班回家，推开门就看见莉娅坐在客厅里喝咖啡。
“你回来了？”那时他问她。
莉娅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她的侧颜隐没在阴影里，暮光将她白色的袖口染成金色。她说：“嗯，回来放些东西。我明天就要去奥摩斯港乘船去往璃月了。”
他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就连信件也是，她很少再对艾尔海森诉说自己的近况。
有些书籍里将这种变化称为成长，但艾尔海森觉得，这与其说是“成长”，不如说是“疏远”。
随着年纪增长，兄妹间保持距离是很平常的事，但艾尔海森却很不习惯这种变化。
或许是因为曾经他们那么信任与依赖彼此，那样毫无保留的一同生活过。
那样的亲昵过后，现在的分别与疏离就变得难以忍受。
艾尔海森轻蹙起眉，想要将自己从这些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今天总是想起莉娅，这略有些复杂的情绪是“思念”吗？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对她的想念随同胸腔沉闷的感觉一同抒散。
——只可惜收效甚微。
属于莉娅的香气轻柔的、无声的将艾尔海森包裹起来。想念来势汹汹不可避免。
某一瞬间他好像抓住了这一情绪的源头，但在片刻又将它遗失了。
艾尔海森闭上眼睛，在这香气的环绕中沉入深深的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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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早晨的山林中，天体的辉光穿透林木厚重的枝叶与乳白色的雾气，投下有些失真的光芒。
艾尔海森在这雾气中看见光的痕迹。
靴子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脆响，他意识到有人正在他的前方行走着。
那个人的脚步很有节奏、似远又近。
是谁呢？哦，是莉娅。
他看见她纤薄的背影、她厚实的裙摆，看见她围巾垂落的一角，看见她顺滑的黑色长发。
“哥哥。”莉娅在叫他：“你在做什么呢？”
她转过身来，在催促他：“快跟上来呀，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光从莉娅的方向照过来，艾尔海森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表情，像之前那样。
他想要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走到她的身边，闻到她身上淡雅而绵长的香气。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并肩同行，安静的走过这段路。
但莉娅好像不想慢下脚步了，又或者被前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她说：“哥哥，我去前面等你。快点过来找我。”
她从他的身边经过了，裙摆掠过他身侧，好像带起了细微的风。
艾尔海森想要跟上她的脚步，但她走得太快了，他看不见她了。
空荡的山林里没有她的身影，空无得她好像从未来过，又或者没留下一点痕迹就离去了。
可是她刚才明明还在他的身边。
艾尔海森在山林中寻找她。
他好像看见了她的身影、听见了她的声音，但又好像没有。
恍惚间，他终于明白，她或许离开他的身边很久了。
久到留下的一切不过是空无的幻影。
他看见晨雾里光的痕迹，但光来的方向没有莉娅。
那不过是空无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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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从睡梦中醒来。
月亮清冷的光芒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子照进来。
你以前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也是看见这样的月光吗？
须弥人是极少做梦的。其实艾尔海森知道这个梦在隐喻什么，只是他不想在此刻去深思而已。
这样渐行渐远，直至再寻不到的结局，怎么能是他们呢？
艾尔海森翻了个身，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但转身的那一刹，艾尔海森感觉到枕头下有什么东西，于是他伸手去摸。
当艾尔海森回过神来发觉这里并非他的房间时，他已经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刻版画，没有上色，只是用简练的线条刻出了一个人的轮廓。只是一个轮廓而已，但艾尔海森知道这个人像是他自己。
——莉娅对他的熟悉早已到了仅仅描绘轮廓都能准确锁定到他的地步。
指尖所感知到的木刻背面并不是平滑的漆面，反而凹凸不平。艾尔海森将它翻过来，看见那木刻的背面斑驳的刻满了他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叠加又叠加、重复又重复，就好像莉娅从未对他诉说过的那些心事。
她有很多话都不对他说了，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又或许是不愿意再讲。
他看见莉娅在边沿刻字，细小的、有些模糊。
她写，“一万只蝴蝶在我的胃里震颤，这就是我爱你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什么时刻那样刻下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深夜或者凌晨，只是这一刻，他好像听见了空茫的悲鸣。
“这就是我爱你的感觉。”艾尔海森这么重复，但喉咙干涩至极，他其实未能发出声音。
原来是爱吗？他从她眼睛里窥见的晶莹泪光、她颤动的指尖、她未曾说也不会再说的话语，原来是因为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未曾说也不会再说的话语【精修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