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熟一只野猫》小雾莫扰

8、哥哥08

　　霍予呈口中的供应商是庆京排得上名号的杨家。
　　杨时同赶着风口白手起家，和与自己拥有同样发家史的青年才俊颇有好感，再加上霍予呈好谈判也从来不拖欠款项，他对霍予呈是越发青睐有加。
　　说是彼此之间小聚一餐，实际上也是借这个机会把下半年的供应合作事项谈妥。

　　“小霍啊，今晚可是叔叔亲自下厨，厨艺不精，你试试合不合口味啊，小岑你也试试。”

　　他们关系好，但对岑泠来说这家人也只是今晚头一次认识，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象征性地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放进自己碗里。

　　长方形的餐桌，杨时同坐在主座位，夫人秦臻与霍予呈分坐左右，秦臻身边是杨家公子杨林聿，岑泠坐在他的对面，霍予呈的身边。

　　杨林聿比岑泠大一岁，暑假过后大二，他刚从楼上被叫下来，和霍予呈以及岑泠打完招呼后，半倚在椅子上抱着手机迅速地打字。

　　“行了杨林聿，吃饭时间就给我好好吃饭，别一天到晚捧着你那手机捣鼓，有什么事饭后解决也一样的。”
　　杨时同见不得自己儿子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出声呵斥，然后转头哈哈陪笑。
　　“我这孩子这段时间忙着创业呢，高中毕业之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做生意，我让他没必要那么着急，但就是不听。”

　　明面上是嫌弃自己孩子的意思，但大家都能听出来杨时同对自己这个儿子那是相当满意。
　　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又上进，脚踏实地，也不是脑子一热一时兴起，杨时同自然挑不出毛病，再不济也有他给杨林聿兜底，他们这个圈里从来不缺败家孩子，横向对比，杨林聿算是不错又靠谱的富二代。

　　“对了，小岑是不是今年刚高考完，以后想去哪里读大学？想选什么专业？”
　　话题一转，杨时同的视线从杨林聿转到了岑泠身上。
　　“老陈家的女儿去年从国际高中毕业，去了意大利学绘画，还有那王总闺女，高中就送去加州了，出门多见识见识对女孩子也好，不知道小岑是怎么打算的。”

　　秦臻在给杨林聿舀汤，端过去的时候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家里有客人在至少要正经一些。
　　霍予呈也在舀汤，端给岑泠的时候嘴角微扬：“不用着急，等到成绩出来了再考虑也不迟。”

　　“也是，不用着急，反正你哥给你兜底。”
　　杨时同哈哈大笑两声，这一茬算是揭过了。

　　家长里短之后杨时同和霍予呈正式进入公事公办模式，两个人从称兄道弟到“杨总”“小霍总”也就几个条款之差。

　　杨林聿吃完饭之后陪着客人坐了一会儿，坐在岑泠边上，他把秦臻准备好的果盘端过来，摆在岑泠正前方。

　　“听他们谈判是不是很无聊？”

　　岑泠道了声谢，摇头。
　　“虽然很多东西听不懂，但是还挺有意思的。”

　　杨林聿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些什么，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几声。
　　“抱歉，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失陪。”

　　他走后，岑泠依旧坐在位置上，她叉了一块果切，听霍予呈与杨时同谈判。
　　她刚刚和杨林聿说的是假话，什么货值交期标的物，中间弯弯绕绕还要扯到张刘李家，听得她头昏脑胀。

　　“小岑，过来客厅坐，喜欢看什么电视直接投屏。”
　　秦臻在不远处招呼她，岑泠有些不自在，但毕竟是女主人喊自己，忙不迭地过去了。

　　霍予呈和岑泠的身世在圈里不是秘密，这个圈子非富即贵，虽然大多数人碍于如今霍予呈的身份没闹到明面上，但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也正因为如此，霍予呈不愿意带着岑泠多沾染这个圈子。

　　岑泠刚刚高中毕业，正是最要自尊的年纪。
　　她坐在秦臻身边，没有要投屏的意思。

　　“不看电视吗？”
　　秦臻把洗干净的果盘往岑泠方向挪了挪。

　　“我不怎么看电影电视剧。”岑泠摇了摇头，又象征性地叉了一块果切。

　　“也是，现在的人都这样，林聿也不喜欢看电视，有部手机就行，这电视更像是装饰品。”秦臻笑了两下，“那……游戏呢？”

　　岑泠来了兴致。
　　她没玩过什么游戏，霍予呈没有这个需求，她也不会主动向霍予呈要。

　　秦臻很细心，不需要岑泠出口，她率先有了行动。
　　从抽屉底下拿出游戏机底座，再把主机放上去，分了一半手柄给岑泠。

　　“要不要试试看这个，胡闹厨房，很好玩。”

　　岑泠心下有些无措，她连电脑游戏都接触甚少，更别说主机游戏，要强的好胜心与自尊让她不敢轻易握上这个手柄。
　　“秦阿姨，我不大会玩游戏……”

　　“没事，前面有教程，阿姨也不怎么会玩，咱俩慢慢研究。”
　　秦臻很自然地坐在岑泠身边，两个人靠着同一个靠枕，距离近到能够闻到秦臻身上微弱的玫瑰花香。

　　过场动画结束，先是简单的操作指引，岑泠绷着神经，不敢拖秦臻的后腿，好在这游戏确实不是很难，只是讲究策略和配合，秦臻教得仔细，岑泠又聪明，玩游戏上手也快，开头磕磕绊绊了一会儿，后面越发顺畅了起来，原本绷着的神经也在渐渐放松。

　　等到两个男人讨论完正事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秦夫人半搂着岑泠，操控着电视屏幕上的小人闯关过卡，两个人十分默契，甚至都不用多磨合，一关又一关过得十分顺利。

　　杨时同搓着掌心，哈哈笑了两声。
　　“小岑和我太太倒是投机，看着比林聿更像我太太的孩子。”

　　霍予呈站在他身边，嘴角挂着微小的弧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酒足饭饱，下半年的合作事宜也商讨得差不多，考虑到彼此都没有休息日，杨时同终于肯放他们回家。
　　霍予呈喝了酒不能开车，晚上是司机陈叔来接的俩人。

　　陈叔负责的是一辆黑色商务车，后排空间很大，和驾驶座之间有挡板隔开，仅中间开着一个可闭合窗口。
　　车内很安静，岑泠和霍予呈分坐两端，她歪头支着窗框，看着窗外茂盛的行道树倏忽闪过。

　　“今晚过得开心吗？”
　　霍予呈还在看平板上的商务信息，好像只是抽空扯了个话题。

　　“开心。”
　　岑泠不假思索，她还在回味和秦太太玩的那局游戏，显然意犹未尽。

　　她对主机游戏没有印象，也没有存档的概念，总觉得游戏大多都是一次性的，放弃了就得重开。
　　但是在她要跟着霍予呈离开杨家的时候，秦臻告诉她这局游戏先保存到这，等到下次她来了还可以接着玩。

　　心情豁然明朗，岑泠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来杨家做客会是什么时候。

　　霍予呈笑了两声，“喜欢玩游戏？”

　　“嗯，不过比起游戏，更喜欢和秦阿姨一块玩游戏。”
　　岑泠很少在霍予呈面前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可见今晚她确实非常开心。
　　除此之外，她想的其实不止自己说出口的这粗浅层面。

　　秦臻让她想起了周怀梅。

　　很意外，也非常没有厘头。
　　秦臻有美满的家庭，有爱她的丈夫，有不需要自己担心的孩子，她是阔太太，也不会被家庭扼杀自己的本心。
　　而周怀梅不是，她一生凄苦，属于周怀梅的人格在日复一日繁琐操劳的家务中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是岑志伟的老婆、岑泠的母亲。
　　没有人喊她的名字，周围人只会叫她志伟的老婆，岑泠的妈。

　　但当岑泠意识到自己依偎在秦臻怀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周怀梅。
　　她想如果周怀梅在自己身边，自己大概也会是这个模样，她会缩在周怀梅的怀中，贪恋地去嗅属于周怀梅的气息。
　　不是精致的玫瑰香精，是有些呛人的油烟味，是指缝中洗不净的大蒜腥气。

　　喜欢秦臻，喜欢周怀梅。

　　“那下次有空再带你来。”

　　“哥你是在给我说媒吗？”
　　岑泠舔了舔嘴唇，
　　“你想把我推给杨林聿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吗？”

　　霍予呈不置可否，
　　“杨时同是个很开明的合作对象，秦臻也是个知性温婉的好母亲，杨林聿没到不礼貌的程度。”

　　沉默。
　　刚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过几天出成绩，有想过要报什么专业吗？”
　　刚刚落在餐桌上的那个话题，终究还是被捡了起来。

　　岑泠收回视线，手掌一张一合，没有及时回他。

　　“没有打算的话，想创业吗？和杨林聿一样。”

　　创业吗？
　　岑泠扭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单手支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在平板上划着那些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和数据。

　　岑泠确实想过，在高考前的每一天，在比对报考指南上每个条目的那个瞬间。
　　她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霍予呈珠玉在前，她也不甘其后，只是她确实没有多么强大的野心，不像霍予呈一样创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她更想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让自己在这天地间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现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自己以后想做的事，杨林聿那个项目之前我就看过了，现在起步时间有点晚，但创业思路没有什么问题，即使赶不上风口，成功概率依旧很高，他在庆京科大读书，你们是同龄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多聊聊，着手去做永远比空想来得实在。”
　　“现阶段喜欢做面包也可以，等到未来你对某个行业有了基本认知之后，你就可以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当然如果实在没有什么追求，你可以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小水。”

　　霍予呈也偏过脑袋，两个人的视线在车内碰撞，带着或隐晦或明朗的情绪。
　　他变相回答了刚刚岑泠的问题。

　　心情也没那么坏了，只是有些鼻酸。
　　她曾经千万次想过如果自己生在一个父母恩爱、彼此和谐的家庭中会是怎么样的。
　　霍予呈说的这些话会从她父母的口中大差不差地被表达出来，而她也会大大方方接受属于自己父母的好意，而不是像如今一样，被霍予呈直白的好意压到喘不上气来。

　　归根结底，她和霍予呈没有血缘关系，即使霍予呈不在意，但她没有办法想当然的接受这份善意。
　　她小时候过得不算好，深信自己得到的东西终究是要以某种方式归还回去，就像从岑志伟手上抠出来的一块糖，最后要支付一个巴掌的代价；也像贪恋周怀梅的一个拥抱，最后的代价是直到如今母女二人都无法相见。

　　岑泠想起在临冬阁阳台上霍予呈说的话，他的未来会和一个女人结婚，然后有一个孩子。
　　她真情实感地觉得，霍予呈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哥。”她收回视线，绞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轻，但是语气很肯定，“我想读法学。”

　　她感受到霍予呈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惊讶。

　　“法学吗？”
　　霍予呈沉吟了片刻，眉眼微微拧起。
　　“也可以，可以选商业法或者国际法，轻松一些，未来发展也不错……”

　　“不是。”
　　岑泠摇了摇头。
　　“是刑法，霍予呈，我想读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