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天色渐沉。
打到第五把结束的时候,郅衎整个人已经匿在黑暗里,房间只剩屏幕上的光亮。
说来也算奇怪,白天的时候,他总喜欢拉上窗帘,不透进一丝光,到了黑夜,他又喜欢把所有的灯全部点亮。
不过今天,他专注在手机里,并没有发觉黑夜垂暮。
当他回过神来时,是因脖子传来的酸胀。
清透的眸子,看了一眼四周。
漆黑不清。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包围了,心里空落落的。
这里很安静,除了手机的讨论声,他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落寂的情绪遍延全身。
“我不玩了。”
他说完这句话,利落地划出游戏界面,手机似还有未听完的阻止声。
把手机放在手边,整个人往沙发背仰着,浅浅地喘息着,眼睛在黑暗中漫无目的频繁转动,而后重重垂陷。
“咔哒。”
灯盏的开关声依次传出。
方肆开了两盏灯,这游戏打的他腰酸背疼的,郅衎下线后,陈于行他们几人也纷纷散去。
点开微信,他爸还是在相亲相爱的三人群里每天慰问一句。
方肆直接发一张已阅的表情包。
夏日昼长夜短,七八点的时候,黑夜才真正缓慢降临。
他走到厨房,倒了杯开水朝外看,对面的住房像是统一对了暗号,一栋楼皆是一片黑静。
两侧的小矮树顺着风摇曳生姿,叶子在夜晚已然看不出颜色,只能辨认出大概的形状。
晚风穿过窗纱,伏起声声夏蝉。
对面的灯,亮了。
*
生物钟已经形成了,方肆第二天还是早早的醒来了,但他有点不想动,于是懒怠地躺在床上继续闭眼。
早晨六点的天,已经亮的清明。光线溜过窗帘的缝隙,足以让视线清晰。
越睡越没劲。
他最后还是起了床,洗完漱去买早饭,然后闷头就往试卷里埋。
周边除了上下班的时候,其余的时间都很安静。
正如此刻,他没听见外面的声音,只能看到被分割的阳光,正正板板地落在瓷砖上,泛起耀白。
他要写第二张试卷的时候,握着笔的手,无意识地倒转,笔尾在试卷轻点了三下,浮起淡淡思绪。
他又默默回转笔身,用极为飘逸的字迹上完自己的名字,字迹虽是潦草,但说不上丑。
如果仔仔细细看,只能辨认出一个方字,后面那个肆字,跟凤凰飞舞一样,也就轮廓沾了点“血缘”。
在写完两张试卷之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正正好好十二点钟。
还挺凑巧。
夏日总有那么几天乌云环绕,但也不会给你给准头,让你准备在那日能够迎接暴雨的洗礼。
阴云密布的上空,时而泌出几缕白亮的闪电,狂风忽作,席卷地上无数尘埃,飘飘漾漾地顺风而去。
暴雨在方肆的预感下,铺卷雨滴敲击在窗上,不出三秒,大雨已经刷刷地拍打玻璃窗上,似水渠般滑落。
桌上有电话声响起,他一手接过,一手关上窗户。
原来是妈妈的来电,提醒着他关上窗户,在方肆应声后,说了几句话而后挂断。
他跑到厨房将窗关上,雨透过窗纱掉在他手上,又顺着他手骨线条滑落在台面。
明明已有感知,但他还是为这夏日的暴雨感到一丝震撼。
风的呼啸声,在不算好的天气里,被无限放大。
方肆视线穿过凌凌而下的雨窗,朝对面望去,对面的的窗户居然是半拉着的,窗帘已变成深色,明显是被打湿了。
对面没人吗?
应该不会,那人似乎不喜欢出去。
方肆最后在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拿上伞,带着手机去朝对面楼跑去。
水泥地已经被铺上一层水波,身下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这雨也不按照常理吹袭,当他走到对面时,半侧脸像是被洗了一把。
他往上每走一步,灰色的楼梯便印上一个深色脚印,站定到三楼,他敲了敲门。
但他的敲门声,在雷雨天内,显得低渺。
他再次抬手去敲,门被打开了。
入目的人一手按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搭在手柄上,微躬着脊背,似忍者极大的痛楚。
郅衎费力地抬起头,看向方肆,脸颊上还有疼出来的虚汗,“有事?”
声音很低,像是用气息说话。
方肆看到他的模样,在心里惊愕了一下,朝窗户的方向指了一下,“下大雨了,你窗户没关,我来提醒你。”
看他这样子,怕是走路都费劲,他又询问道:“你没事吧?”
郅衎手没撑住,摇摇晃晃地放开把手,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手腕,他本就皱着的眉,拧的更紧了。
他被方肆扶坐在沙发边,侧过身子蜷缩着缓解疼痛。
胃部痉挛不止,这种疼痛像有一把刀在那个地方不断搅动,让他特别难捱。
他虚晃地睁开眼,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在关窗户。
胃里仍在翻江倒海,郅衎实在受不住地扶着沙发强撑着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对着洗漱台开始干呕不止,眼圈渐渐泛红,眼尾甚至泛起细碎的水汽。
过了半会,他低头喘息着,用清水抚了一把脸,慢慢地抬起脸,镜子里还有一个人,方肆正在他的后边看着他。
他们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触,平和又怪异。
“谢谢。”郅衎垂下眼,他现在的状态着实狼狈。
“没事,你不也借过我手机了。”方肆目光下移,他的声音很淡,“你是胃疼?”
“应该吧。”
郅衎走了出来,方肆虚扶住他,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没排斥。
外边的天色已然灰暗,雨势也没渐小的趋势,方肆虽没注意他家,但他茶几上散落的药,却是很显目。
“那我先走了?”方肆说。
郅衎掀起眼皮,外边的雨还是很大,好歹是来提醒他关窗户,让他再冲入大雨里回家,不道德。
他开口说:“雨没了再走吧。”
方肆低头看着他这没活气的模样,还是坐了下来。
“你等会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郅衎闭着眼,似乎还没缓过来,平淡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
方肆侧目朝他望去,他的两鬓还有浅薄的冷汗,背后也微微湿透了,他刚才碰到他时,他的手也是冰冷的。
整个人儿像是夏天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棍,包装袋外边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郅衎似是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侧过脑袋看向他,屋内只留着两盏灯,一盏是高悬在客厅的,而另一处是在浴室。
白炽光落在他一半的脸上,另一半呈现得颇有些暗,他无声地扯了下唇角,眼里携着零星的笑意。
方肆奇怪地看着他,怀疑他是被疼傻了,但他还是问他了,“你在笑什么?”
“一半受光面,一半背光面。”郅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他略有疑惑的神情下,解释道,“画画画混沌了,看到明暗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想了。”
“你学画画的啊?”方肆偏过视线,两个男生这样对视,有点怪异。
“嗯。”
他也转过视线,灯在雷声下,闪烁了一下。
或许是错觉。
然后灯灭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奇妙的气氛丛然而生,外边的天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方肆询问:“没电了?”
郅衎说:“没电了。”
于是这句话之后,两人又顿入沉寂。
方肆突然有点想念陈于行,如果他在,一定能使氛围生龙活虎。
郅衎的胃经过一番颠倒,现在虽有好转,但仍存在空空的难受,其实刚刚在浴室的时候,他就想直接瘫坐在地上。
如以前那样,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
恭喜你,你又活下来了。
因为外人的到来,他强撑着自己,不以特别困窘的方式出现在别人面前,慢慢地,撑到了现在。
外边的雨势比刚刚要小很多,应该不久就能停息了。
郅衎这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有时也会懒得去沟通,所以当他们陷入到任何状态时,他也不会去缓和现在的状况。
不过当下倒也不是方肆不想打破这局面,他是想让郅衎休息一会,看他刚刚那么难受的模样,也没去扯生硬的话题。
从开始的碰面,到现在同聚一屋下,他们两状态似乎能用一个词语来概括。
沉闷。
外边的动静可比里边热闹多了。
他们像是沉溺在编织的黑暗里,屋外有雷雨声,鸣笛声,风卷的簌簌声,而屋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郅衎在自己的两侧摸索着手机,指尖碰到了一抹温度,他蜷动了一下节骨。
转瞬移走,仿如错觉。
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在暗处亮起的光,极为刺目,他不适地眯眼,摁熄屏幕。
要拿手机的方肆,就此顿住。
“你还疼吗?”
方肆侧过脑袋看向郅衎的位置,郅衎闻言也偏过脑袋,他淡淡回:“还行。”
雨势渐弱,微暗的光像是很浅的涟漪,汇入他们视线中。
“你中午吃了吗?”
郅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无法把回答脱出口,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问句,他却选择沉默了。
“你饿了吗?”方肆似有感知的换了句话问他。
“还行。”
“外边的雨好像没了。”
“嗯。”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方肆站起身,朝他望去,说:“走吧。”
郅衎顿了一秒,抬起脸看向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他:“去哪?”
“医院。”方肆说,“离这里有点远,你这样子也骑不了车,我陪你去。”
他这样确实骑不动车,要是硬着头皮上,估计人直接......
这几日的闷热在雨后轻轻扫过,空气里终于带点清新的味道。
方肆回头对他讲:“你等我一下。”
他点了下脑袋,方肆才跑到对面,身影直接没入住房楼。
当方肆出现到他视线里时,他突然想转身回去了,当做没见过他,他这副样子真还挺让人情绪复杂......
他不知道方肆从谁那里借来了一辆老年人式的三轮电瓶车,后方还有一个单独的座位。
这电瓶车的车身是大红色,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在坐在前面的那人更为显眼。
方肆视线往后,示意他坐过去。
郅衎不可置信地轻扯了下嘴角,一脸被雷的神情。
他对方肆说:“我有车。”
“你没力气,抓不住我。”方肆说的很坦然,“这个不会。”
“我觉得我好像不是很疼了。”
“是这三轮车治好你了?”
“好像是的。”
郅衎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不对劲,他顶着方肆的目光,还是坐了上去,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把脸捂住。
或许是大雨过后,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但也不乏有一些好奇的视线朝他们扫视。
他觉得他人傻了。
要是被邬毅陈于行那几个人知道,估计会被嘲笑很久。
好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一路绿灯,并未停滞。
前面的人开车开得很稳,他念头一转,其实还是因为三个轮子比较稳固。
地面由于潮湿的缘故,连着迎面吹来的风都有些许凉爽,他放下手,就能看到方肆的后脑勺。
郅衎往后一靠,视线依旧落在前面的人身上,他的衣服在风中拨动,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周围的景物不断贴近相离,唯独眼前的人,一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