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渊》悦和

2、第 2 章

　　此时雨已停，水汽沸腾，形成天然的如雾屏障，将亭子与世隔绝，犹如尘世中的一座孤岛，悬浮在半空中。
　　而无边危险也在此刻悄然围拢而来，听脚步声，显然是来了一大批杀手。

　　天地混沌，万籁俱寂中略有丝毫响动便能引起注意，宁妧昭略倾耳细听，便感觉到亭子外已有两人打前阵而来。
　　她回身问少女，“你的人？”

　　少女转忧为喜，变脸极快，顿时来了精气神儿，洋洋得意的反问道：“现在知道怕了？”
　　宁妧昭捡起地上的剑，瞬移到少女身后的同时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声道：“让他们退下。”

　　剑刃抵在少女的颈侧，咫尺距离，她能感觉到寒意渗透肌理，稍有不慎，怕是有性命之忧。少女喝道：“阿福，退下！”
　　回答她的只有更快更近更重的脚步声，少女有些心慌，忙又喝道：“阿福，我让你们退下！”

　　仍旧无人回答，少女颤着声儿嗫嚅道：“好像不是阿福。”如是阿福，在她说第一声时就会停步了。

　　果不其然，少女话毕，两柄飞镖毫不留情的直朝她们面门袭来，宁妧昭反应速度奇快，以剑抬挡，略微注入真气，又将飞镖原路返回，只听破空声响起，飞镖穿过脆弱的咽喉，有人应声倒下。
　　宁妧昭解了少女的穴位，把剑递进她手中低声道：“快走。”

　　少女略有犹疑，方才暗器射来，若不是宁妧昭替她挡了，她现在已是一具尸体，再看周边，一群黑衣人已经在雨雾中显出身形，想走也难，她气恼道：“你到底惹了多少人？”
　　宁妧昭行走江湖多年，自问虽爱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主要也是降妖除魔，一路走来尚还没机会得罪什么名门贵派。
　　今天倒好，一个大小姐不够，又来一帮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眸光转暗，冷厉道：“是他们惹到我了。”

　　纤手翻起，无为剑叮声争鸣，脱鞘而出，跃入她的掌心，亭中霎时流光婉转，如日月共照，千丝万缕。
　　不过眨眼的瞬间，她已经冲出亭外，剑光所到之处，便有血线在空中抛出流畅的线条，给这昏蒙的天色增添了一丝瑰丽的血腥。

　　有风吹来，破开宁妧昭的幕离，天光落在她浓丽冷俏的脸上，她长睫如羽，墨眸透亮寒凛。离她近的杀手目中惊艳尚未闪过，脖颈一凉，已是魂游天外。

　　梅香混着血腥的味道蔓延在朦胧氤氲的空气中，众人也未想到眼前的少女武功如此之高，一时也略有些胆寒，不敢再靠近。
　　宁妧昭发觉到他们的退怯，俏皮道：“现在走，还能活。”

　　杀手们岂会轻易逃走，被她言语一激，其中拿刀的黑衣人道：“小丫头片子，废话真多，看刀！”

　　他话还未落，就举刀冲来，立时有人从后袭来，纷纷手中拿着武器，将宁妧昭团团围住。

　　刀剑环伺，宁妧昭丝毫不紧张，好整以暇的避开黑衣大汉的致命一击，错身之际，无为剑从后直接贯穿大汉的心脉，大汉双眼圆睁，似是不敢相信他口中的丫头片子一招就能令他毙命。

　　身后群敌袭来，宁妧昭明眸微睐，无为剑抽出带起一蓬血花，她翩跹转身，剑若游龙，一蓬血花尚未溅落，又有几簇血线划过天际，只见方才还想从后暗杀她的人齐齐倒在地上。

　　好快的剑，好凌厉的剑，如此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招式竟是出自眼前的少女，剩余杀手看愣了眼，纷纷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宁妧昭立在血尸之中，环视众人，森然道：“不怕死的，尽管来。”

　　有一黑衣人在暗中做了手势，此次任务，他们出动十二人，想着杀两个女流之辈，简直易如反掌，哪成想亭中少女有几分本事，亭外少女功夫更是卓绝的少见，眨眼间已是诛杀七位高手。

　　眼下还剩五个人，三个围着亭子里的，虽牺牲了一个，但还剩两个已是将那少女渐渐逼入绝境，黑衣人目中闪过狠戾杀意，身形如鬼魅般掠到宁妧昭面前，一道银链比他身形更快，直射宁妧昭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宁妧昭轻折纤腰，广袖如云，翻转间无为剑已是削断了银链缠住链首的金钩，她随手一掷，抛向它原主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显然是领头人，功力明显比其余人要高出不少，金钩勾穿他的衣服，疾刺他的肌肤，破开他的皮肉，眼看就要勾出他的心脏。
　　他浑身冷颤，生死只在瞬间，他使出毕生绝学，却也只是堪堪躲过。
　　宁妧昭微挑眉，赞了一句，“可以啊。”

　　黑衣人避开那要命的一击后连退好几步，险些摔倒之际有下属从旁扶住了他，他咳出一口血，抬头看见少女轻蔑浅笑，心中大觉不妙。
　　果然，那少女又追剑而来，他顾不得旁的，立即将扶住他的下属挡在身前。

　　这一瞬时间仿佛有万年般漫长，可是想象中的那致命一击并没有来到，黑衣人抓着下属后背心的手丝毫不敢松开，不知道是下属在发抖，还是他自己的手在抖，他的心更是如坠万丈深渊，只因现在是生死存亡的片刻，而他显然是等死的那个。
　　黑衣人壮着胆子侧头向前看了看，那红衣少女却不在眼前，他忙惶急的左右张望，却不见少女的影子。

　　他正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提口气时，却陡地觉得脖子一凉，又听一道清脆甜美的嗓音飘进耳朵里：“你是在找我吗？”
　　他不可思议的回头，却见令他心胆俱碎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她手里的剑尖有血珠滑落，他心头巨惊，想着肯定不是他的血，但人已经觉得天旋地转，到此时才确定死亡终于找上了他。

　　那名属下见领头老大也被杀了，吓得屁滚尿流，抖如筛糠，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宁妧昭冷冷道：“滚！”

　　亭子里，华衣少女这边勉力又杀了一个刺客，还剩下一个刺客本在和她纠缠，眼见她重伤，那刺客本想抓紧了结她，可在看见宁妧昭持剑而来的身影时，也吓得不甘心的逃去。

　　华衣少女已经不复初见时的高贵跋扈，青丝散乱，面色苍白，肩头更是受了重伤，见宁妧昭浑身浴血，步步走来，心中胆怯无边，勉力握剑质问道：“你要干嘛？”

　　宁妧昭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少女，她双眼发红，整个人如濒死的小兽，在努力发出最后的抗拒，显然是受到了前未所有的惊吓。
　　“这是我们至清观里秘制的金疮药，你赶紧敷上。”宁妧昭将一个小巧白玉瓶放在栏杆上。

　　少女正待说话，便听见有人一边往这边跑来一边焦急呼喊着，“郡主！”

　　宁妧昭看见少女为之一振的神情，便知道是来找她的，想过她可能是高门贵女，倒是没想到她竟是皇家宗室女，经过方才一出螳螂铺产黄雀在后的戏码，她问道：“确定是你的人吗？

　　原来少女正是东朝安平郡主赵宝璃，她望着往亭子奔波来的婢女道：“是。”
　　宁妧昭道：“那我先走了。”

　　“宁妧昭。”赵宝璃略不自在低了声，抿了抿唇，还是感激道：“今日多谢你。”
　　“怎么？”宁妧昭好笑，“这会儿不想杀我了。”

　　赵宝璃抬起头，替自己分辨道：“我非好赖不分之人，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不会再杀你。”
　　“那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何杀我吗？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宁妧昭修眉微挑，还是有些不解。

　　“我——”赵宝璃有些难以启齿，今日她也不是来截杀宁妧昭，主要是冲动之下想来恐吓她一番，但心底里的隐秘，终究不能对人言，便说了另一个理由，“我听闻宁相女儿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所以我想见见，谁知你一直带着幕离，我到现在也未瞧见真容，想是传言有假。”

　　宁妧昭自是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蹩脚的由头，只为隐藏更深的原因，否则赵宝璃也不会一开始来势汹汹。她也不拆穿，只素手微抬，掀开幕离，笑盈盈道：“这会儿满意了吧？”

　　赵宝璃料想到她定是长得十分貌美，毕竟宁相年轻时曾是京城第一美男，即使如今不惑之年，仍旧仪表堂堂，兼之她母亲亦是当年与先皇后并称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他们的女儿自是一等一的绝色。

　　但她没想到宁妧昭长得竟是这样美的惊心动魄，乌发雪肤，眉眼如画，俏挺的鼻子下是如花瓣饱满红润的菱唇，尤其是那双眸子，璀璨如星，熠熠生辉，仿若九天玄女，倒教自幼见惯绝色的她都有一瞬的失神。

　　宁妧昭顽皮的眨了眨眼，开玩笑道：“这就被我迷住啦？”
　　赵宝璃抬了抬眸，“传言不假，你确实很美。”

　　宁妧昭倒是不在意皮囊，天下之大，处处有佳人，她作为玄门之人，一心只想提高境界，遂道：“不及你美啦！”
　　赵宝璃听后显然很高兴，挑了挑眉梢，“虽然是客气话，但我很爱听。”

　　宁妧昭不欲再耽搁，道了声告辞，转身之际就见几人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拾阶而上，泥路湿泞，他衣袂纤尘未染，然而他手中的那把剑却有血珠顺滑。

　　雨已经停了，天边太阳隐隐要破云而出却未出，晦暗日色落在男子身后，逆光而视，倒教人看不清他长得什么样子，但他身姿挺拔，气度悠然，每一步都走得快而稳。

　　擦肩而过时，那白衣男子忽然道：“姑娘，请留步。”
　　不容置疑的口吻，偏又带着一股子天然风流在其中。